刘宝森端起来茶几上的水杯慢悠悠地吹了几下,送进嘴里,慢慢的品,闭上眼睛倒是享受得紧,不急不缓的说,“上级对这篇报道重视的很呢,说你写的好,英语水平不低,是个好人才,到时候评奖肯定少不了你的,这可是个不小的荣誉啊,小宋。”
宋星运点点头,等着刘宝森接着往下说,她倒是想看看刘宝森葫芦里面准备卖一些什么药。
刘宝森本来还在观察宋星运,看她在听到自己说上级很重视这些话会不会表露出高兴的神色,这下看到她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免不了心里一咯噔,想,看着年轻,文文静静的好说话,搞不好还是个犟姑娘。
如果宋星运要是高兴还好,至少还能说明她可能图利,可现在竟然一言不发。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不紧不慢接着往下说地说:“你写的那篇文章,已经准备印刷在咱们纺织厂内部的报纸上了,现在都在排版了,将来稿费一分都少不了你的。”
宋星运明白,如果单单是要告诉她文章要被厂内部的报纸刊登了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必要把她叫到办公室来说,肯定还有其他的情况。
“小宋啊,你这也知道,咱们厂里面这次交了几十篇文章上去,领导就看上你这一篇,那可是非常有前途的啊,以后肯定还是有无数机会让你去发挥自己才能的。”刘宝森看似和善的笑,他说话带点儿江浙的口音,和下属说话的时候官腔很重,想方设法的显示自己的威严。
“所以啊,对于这次你文章没署你名字的事情,也不要过于计较个人得失啊,得有胸怀和格局才能成大事的。”刘宝森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不过你放心,你的稿费肯定还是要给你的,这是你赢得的,也是厂里面、是上级对你的认可啊。”
宋星运现在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刘宝森先是给她讲讲文章多受重视,再夸她个人能力,就是想等他说清楚事情细节的时候不要追问这件事了,毕竟他说了,你有才能,文章受领导重视,以后还有机会,摆明了就是想让她对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没必要刨根问底、揪着不放。
宋星运心里憋着气,脸都要涨红。
她想,她写的文章连名字都不是她的,领导再喜欢又能怎么样?到时候领导知道的也是署上名字的那个人,她宋星运就是白白助人爬了一层楼。
“主任,那您说,我的文章不署我的名字署谁的名字呢?”宋星运很少遇到这么无赖的说辞和劝慰。
刘宝森又抿口茶,说:“那得看上面的意思啊,这署谁的名字等这文章见报了,你不就知道了,没必要现在问这个,你说是吧小宋。”
“我很纳闷为什么我交上去的征文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怎么就是要印刷了却不是我的名字了呢,主任。”宋星运的背挺得直直的,看起来不卑不亢,正视着刘宝森,“我肯定是没办法接受的。”
“小宋啊,这个事情不是你说接不接受的问题,毕竟你是厂里的职工,怎么都要听从工作安排吧。”刘宝森话里恩威并施,刚刚挂起来的笑意都掉下去了,板着一张脸,配合着他光秃秃的头顶和有些凸龅出来的上槽牙,有种滑稽感。
宋星运态度坚决,“这总归是我写的东西,现在就这么让您给个通知我拱手让人,您觉得这可能吗?”
“小姑娘知进退识抬举才好有机会,你这样子,咱们两个是不是也很难沟通啊。”刘宝森也不站着了,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您要么告诉我署的谁的名字,要么我自己去问,问出来后我也得知道为什么。”宋星运说。
宋星运从小便是如此,虽然性子软,但是认死理,她偶尔吃点亏没什么,但是对于这种直接拿走征文的行文她是没办法接受的,这是原则性问题,她有她的一套道德标准。
“反正这个事情基本上就这样子定了,我先给你说一声就是怕你到时候知道了再觉得对你有所隐瞒,让你吃了亏,我这是为你好,现在反倒是我的错了。”刘宝森眉头拧成个川字,沟壑分明,“这件事情就先到这里啊,你也先回去上班,等到时候稿费下来了我直接给你,而且啊,到时候厂里的福利那肯定优先考虑着你啊。”
刘宝森话里话外好表达的好像就是在为宋星运考虑的意思。
宋星运把手里捧着的水杯放下,不想再纠缠那么多,说:“主任,您不告诉我等到时候报纸到了我手里边,我也会知道是谁的,而且就是您不说,我也可以去问。”
她还想说她再不济就直接越级向厂长讲述这件事情,实在不行直接去厂里的印刷部门说明情况,但是宋星运转念一想,和刘宝森把话全都透出来只会让刘宝森继续跟他来一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还不如憋在肚子里到时候再说。
报纸还没印刷出来,生米还没能煮成熟饭,总有地方能反映意见,即使是煮熟成熟饭了,她也不甘心简简单单的将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更何况相让的东西还是她用文化知识创造出来的价值。
刘宝森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宋星运提前截断了他的话,“我先回车间了,主任。”
刘宝森脸色显然更差了,重重的哼了一声,“小宋啊,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就行了,不然彼此都弄得太僵也不好。”
宋星运没搭理,转头回了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