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川濑久夏加入合唱部,已半月有余。
果真应了神宫寺幸子的承诺,合唱部的部活压力几近于零。再没有了在东京时夜以继日的训练,这半个月,她的校园生活过得异常轻松畅快。
这天,乌野校园内多了几分与往日不同的兴奋和蠢蠢欲动。
一天课业结束,川濑久夏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合唱部,神宫寺幸子神神秘秘地转了过来:“真棒!明天就开始放黄金周了,小夏,你有什么安排吗?”
眼前的少女早已收好书包,眉目间挂着喜悦的笑,川濑久夏也被她快活的情绪感染了,笑得眉眼弯弯:“我没什么特殊的安排啦,就是在家里躺躺,可能还会回东京看望朋友吧。”说着,她挎上书包,和友人向外走去:“幸子有什么安排?”
“……”
言语间,两人已走到了合唱部声乐室。
由于今天是黄金周前的最后一个上学日,大家的心思也都没怎么放在部活上,完成了基本的练习,部活也就结束了。川濑久夏拒绝了神宫寺幸子的同行邀请,表示还想再独自练习一会儿。
声乐室里,最后一个同学也和她告别离开,四月底的仙台已渐渐回暖,她就着轻拂进室内的微风坐在钢琴旁,心无旁骛地奏起曲子来。
又一曲结束,川濑久夏正准备稍事休息,窗外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抬头一看,天色却已完全黯淡了下来,寥寥几颗星疏疏落落地挂在夜空上,夜雨和晚风缠绵着飘在她身旁。
川濑久夏收回目光,不知不觉间,夜幕竟已降临。
她思考了一瞬,随即站起,合上琴盖,关好排练室的门窗后,离开了学校。
今夜的雨虽不大,但雨珠如针脚般细细密密地下着,夜色宁静,街道空旷,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河畔晚樱和泥土的气息。
川濑久夏在仙台站下了车,撑着伞,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转过街角,有什么微弱的声音从一旁的草丛里传出,她怔了怔,循声望去,身旁的草丛中却空无一物。
耳边那细小的叫声仍持续着,川濑久夏直觉这是一只流浪猫的呼救,她向声源处走近了几步,动作尽可能轻微地搜寻着一切活物的踪迹。
终于,在历经数分钟苦苦找寻后,她在一棵只剩数朵残花的樱花树下发现了那只流浪猫。
它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样子,浑身的毛发都被雨水打湿了,皱巴巴地贴在不停颤抖着的身躯上。夜晚的气温已降至个位数,寒冷、失力和饥饿使它本就孱弱的叫声渐渐低了下来。感觉到人类的走动,它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一双瑟缩却仍明亮的眼睛盯着她。
川濑久夏心下大惊,权衡了周围情况后,她决定先将这只小猫救下,送至周边的宠物医院进行救治。
几乎一刻不犹豫地,身上的校服外套被她脱了下来,凉气混合着雨水围上裸露的手臂,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但川濑久夏对身体发出的抗议置若罔闻,她全神贯注地锁定面前的小猫,手上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下一秒,那团不停颤抖的小东西被川濑久夏眼疾手快地用外套围住。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她手中的伞却被晃悠悠地吹走了,风雨猛然灌进来,浇了她一身潮湿。
她几乎是要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但念及怀中易受惊的流浪猫,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略显狼狈地去追已被吹落至街道上的雨伞。
在踏上柏油路的那一刻,一声属于少年人的清亮嗓音却骤然响起。
“川濑?”
川濑久夏望向那人。
街边的路灯投下一片朦胧的橘,及川彻就这样拿着她的伞,踩着夜色出现在她面前。
待及川彻走近,看清她的模样,不由得惊了一瞬:“你怎么还穿着短袖?这是你的伞吧,发生什么啦?”
川濑久夏顾不上解释,忙要去接过伞,但及川彻先上前一步,将她框进了自己那把大黑伞的范围内,低头,浅棕色的眸子关切地注视着。
喧嚣的风雨被暂时隔绝在外,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平复了慌乱的心神,将这一路上所见提纲挈领地解释给及川彻。
及川彻细心听着,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女孩身上,面前的川濑久夏抬头看着他,雨水顺着碎发流进她眼睛,灰蓝色的眸子中盛满焦急,聚了一汪湖泊,将落未落。她本就单薄的身形因冷雨而微微发着抖,雨珠不停地被风吹进伞内,落在她瓷白纤细的手臂上。
他眸底一暗,眼里是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心疼,觉得此刻的川濑久夏和她怀里的那只小猫也没什么差别。待她说完,他不容分说地将身上的外套脱下,轻轻搭在她肩上。
“夜里很冷,你才淋了雨,别着凉了。”
少年的外套干爽,带着运动后特有的灼热气息,披上她肩的那一刻,川濑久夏仿佛被猛地拉出了周遭的风雨如晦,先前的寒冷竟是半分都感受不到了。
像是怕她下一秒就要拒绝,及川彻没给她出声的机会:“把小猫给我吧,我陪你一起去宠物医院。”
自知自己此刻的状态实在狼狈,川濑久夏也没再和及川彻理论,只是伸手要去接过他的包,想尽己所能的帮他减轻负担。
及川彻伸手从川濑久夏怀中将猫咪抱过来,三言两语就回绝了她的请求,坚持不让她肩背手提一点重物。
她只好无奈地跟上他,快步走出街角。
距这里最近的宠物医院也有五公里,仙台地铁又严禁携带宠物入内,两人商量着打了辆车前往医院。
车内空间密闭,流浪猫身上本就带了处伤口,没能一下子适应骤然温暖起来的环境,此刻正伏在及川彻膝头小声呜咽着。
川濑久夏倾身凑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极近。
及川彻垂眸,突然靠近的女孩正在仔细地检查着小猫的状态。她被雨淋湿的发丝无力地垂下来,随着车身晃动,若有若无地轻扫过他的手臂。
很凉、很痒。
及川彻闭了闭眼,试图忽略掉隔靴搔痒般的触感。
眼前骤然陷入黑暗,听觉和嗅觉却一下子变得敏锐起来。
川濑久夏微蜷的发尾摇曳着传来一缕缕薄荷的清香,清洌洌的,又带着春雨咸湿的气味,绕着他鼻尖旋了一圈又一圈。
雨似乎下得大了些,携着急风呼啸而来,不甘地叩在车窗上,发出声声闷响。
恍然间,及川彻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大海上空,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倏然而起的波涛将海面变得杂乱无章,一浪高过一浪,大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唤他,但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汹涌。他紧皱眉头,心脏似被谁攫住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