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死的沈映心头突地一跳,心中涌过惊涛骇浪,不自主地抓紧了床单。
褚颢昀望着他的侧脸,轻声叙道:“我认识他时,他才不到总角之年,世人皆道他工于心计,善算人心,可我只觉得他可怜。”
谢芷眨巴眼睛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褚颢昀深呼吸一瞬,话锋一转,“然后我还是回答你上一个问题吧,这砚台是藩属国贡品,是沈时熙的。户部侍郎陈之虬是个老迂腐,估计是话不投机,沈时熙抄砚台要砸他,那老迂腐不仅把砚台揣兜里带走了,还带到地下给自己陪葬。”
“行吧,解释一个算一个。”谢芷很是失望,但也不会强求。
她知道,褚颢昀前世过得一定很苦。
史书记载:
永安三年,褚氏谋逆,帝愠而夷三族。
大将军褚尧孑入宫闱,闯殿犯上,帝未语,将军泣血,遂自刎殿中。
想到从前,褚颢昀眉宇间也布上了阴霾,他长叹了一口气,强压情绪,伸手指向谢芷手机里的砚台照片。
恍惚中,他好像透过这尊砚台,看到了千年前的皇宫。
这尊砚台享过皇城富贵,祭过大臣府邸,又在地下泥土中沉寂千年,仿佛它只是故事的载体,默默地诉说着千年的光阴。
两世时光似是交汇在同一个点上,褚颢昀笑了笑,声音仍然清清淡淡,“谢芷同志,其实文物最宝贵的魅力不是故事,而是时间。时间让它们变了模样,同时它们也成为了时间的载体。就像这尊砚台,它最珍贵之处不是红玉,也不是翡翠黄金,而是后世的人们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能想象得出千年前的光景——那靠想象而得出的昙花一现的画面,就是它无可比拟的价值。”
“所以,它的故事既然无从考证,谁也想不起来,那就是不重要。”褚颢昀笑了笑,郑重道,“它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好大的大道理。”沈映不知何时竟然诈尸了,坐在那,凉飕飕地说,“难道褚警官是随随便便就能放下过去的人吗?”
褚颢昀的目光立刻转为冷冽,“难道沈主任认为,过去比未来还要重要?”
“我说不好,也不知道。”沈映自嘲一笑,难得正色,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只知道,你从未真正陷入到过去……”
上一世他孤苦了整整三十年,他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陷在回忆中发疯发狂!
那个时候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未来。
褚颢昀从未经历过失去的绝望,自然可以毫无芥蒂地向前看,他的恨和爱都很鲜明,这些都是沈映做不到的。
沈映不想再和他说话,一和他说话,就能想起来上辈子那些痛不欲生的画面,于是四下环顾,可算找到了倒霉蛋谢芷,生硬地问:“小谢你没事吧?”
谢芷:“……”
她这工具人算是当明白了。
她心里也明白得很,这两个人保不齐都是有前世记忆的,而沈主任并不愿意让褚警官知道真相,所以她也没必要抖搂出去,只能一口闷掉这夹板气,干笑两声,“我很好,特别好,好到我想明天早上拿条绳子吊死在你办公室门口。”
沈映:“……”
褚颢昀忍俊不禁。
“笑。”谢芷笑呵呵道,“后天吊死在你警局门口。”
沈映愕然道:“根据自然规律来说,你只能死一次。”
谢芷再次呵呵。
您二位都一千年两千年,古代现代的穿来穿去了,就我只能死一次!太不公平了!
于是她翻了个白眼:“我在你办公室和警局中间画条辅助线,取中点死,公平吗?”
褚颢昀:“……”
沈映:“……”
完了,好好的孩子,直接给逼疯了。沈映心里愧疚感越来越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行了别生气了,请你吃饭好吧,你随便选。”
说着就递出了自己的手机,页面正停留在某个外面平台。
谢芷瞬间心花怒放,满脸笑的灿烂,“遵旨遵旨!吾皇圣明啊!”
褚颢昀没来由地烦躁,悠然搭在膝前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握紧,心底燃起一股无名邪火,方才还春风和煦的脸色顿时变得冰冷了。
出于本能的,他伸手夺下手机。
沈映和谢芷齐刷刷地看向他。
褚颢昀顿觉无地自容,手足无措地把手机递到沈映面前,“这个……哈,我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会员……呵呵。”
沈映捏住手机,却并未拿回来,而是上下打量着他。
这么醋啊?
沈映心里高兴坏了,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恨不得坐热气球昭告全天下,当即坐正身子,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捏腔拿调地问:“褚警官,晚上可以邀请您共进晚餐吗?”
态度之油腻,表情之做作,令谢芷作呕,险些吐泻十里。
谁料褚颢昀竟丝毫不觉突兀,反而笑意盈盈,“好。”
真是没眼看,谢芷白眼翻上天,“那我的赔礼呢?”
“去去去!”沈映撇了撇嘴角,“你去吃小孩那桌,真是生活索然无味,□□点评人类啊,单身狗少干涉我谈恋爱。”
谢芷:“呸!我呸!”
她正想展开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可惜刚张开口,营地里充当门板的布就被人暴力掀开——
“沈主任!”考古队的成员进来,激动高喊,“景昭帝的棺椁已经出土了,正等你去开棺呢!”
褚颢昀狠狠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