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六年,景昭帝诛谢氏全族。
当年的京都对谢氏来说就是人间地狱,整座皇城血流成河,流尽了谢家的血,不在京中的谢氏残部也流放到西北荒漠。可这还不算完,景昭帝甚至还下了一道圣旨,称谢氏罪族死后不设牌位,不立祠堂宗庙,断血脉禁传承,要天下再无谢姓,可谓是阴招用尽。
一位治国严明的皇帝,宁愿留下暴君的污点,也要用最雷霆的手段将谢氏抹杀——这是少年帝王滔天的恨意,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恨谢家恨到这种地步。
而千年后,他们两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在这样的地点再次相见——
真是太荒谬了。
沈映堪堪往后退了一步,免得被溅上茶水,顺便凉飕飕地说:“千年以前,你们谢氏自称天下第一豪门,倾全族之力去扶持我那废物的太子哥哥,你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是愚不可及,连偷东西都是当着失主的面偷。”
“闭嘴!”谢璃无能狂怒,狠狠地瞪着他,“以前只是你运气好而已,沈映,你现在挑衅我,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沈映笑得更瘆人:“杀了我?这可是法治社会,现在警局的缉凶手段可比一千年前高明太多了,但凡你敢犯罪,你孩子都考不了公,诶,你知道考公对新时代的小孩有多重要吗?我劝你回头是岸,趁着还没干坏事多念几本佛经,否则你一定会一无所有的。”
“你你你……!”谢璃哑口无言,又觉得很荒谬,“我用你给我普法,你才是最大的封建余孽吧。”
成功把人惹炸毛了,沈映却笑得从容:“所以,把掌心玉还给我,这是你回头是岸的第一步。”
谢璃怒道:“那是你的吗?那是阿芷留给我的。”
沈映盯着他许久,忽然沉默了。
上一世,这的的确确是谢芷临终前交给他的遗物,那傻姑娘死时满脸鲜血,话都说不全,还要嘱咐他转交给谢璃。
沈映的心却没有被任何左右,仍然气定神闲:“不,我了解你,你是死士,能让你冒风险办的事,绝不会只是因为谢芷。”
“……”谢璃表情越发扭曲,手上也攥紧了拳头,骇人的阴鸷爬上眉间。
只听沈映顿了顿,郑重地上前一步:“谢璃,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谢璃下意识后退一步,沉默了很久,才心虚地扯着嗓子大喊:“告诉你大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要杀了你!”
说完,他的目光骤然冷冽,拔出立在墙上的短刀,面目狰狞地向他刺了过来。
宁可杀人也不愿意说出掌心玉的真相?
寒刃闪在眸中,沈映却只是冷冷地盯着,冷如千年不化的雪山,竟是一动不动。
下一秒,短刀相接的铮然轰鸣声响彻古玩店,空间狭小,震得人耳朵发麻。
“褚尧,又是你!”
见到褚颢昀拿着在墓里就见过的制式短刀站在那,谢璃气的七窍生烟,“你们这对奸夫……奸夫,我真服了,是你们杀过我,我还没找你们寻仇呢,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沈映见到是他,方才还冰凉一片的眼睛慢慢柔和下来,虚情假意地捏着嗓子:“褚警官救命啊,他绑架我,我害怕。”
这个害怕说的极其没有感情,一点都听不出害怕,偏偏褚颢昀满脸担忧。
谢璃:“……???”
这沈映刚才还端着一副帝王风范,一举一动一字一句皆是不怒自威,要不是他天生脾气暴嗓门大,就真要被沈映压下一头了。
结果现在,纵横俾阖的陛下瞬间变身娇弱小白花,狗仗人势的,好像马上就要嘤嘤嘤出来了。
谢璃:“……”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心死了,没看错。
他表情逐渐扭曲,却也渐渐明白了一个事情,略带不确信,一字一句地问:“褚颢昀,你真不知道他是谁吗?”
“只是同一张脸而已,但他和谢芷一样,都没有记忆。”褚颢昀见怪不怪,刀尖直指谢璃,声音冷到极点,“我说过,你要是敢动他,我一定会再杀你一次。”
沈映附和地点头:“说得对,说得好,说得妙!”
谢璃:“……”
冷酷无情的杀手疑似被气疯了。
哥们?
咱俩到底谁是反派啊?
我干啥了??
忽而,警笛声响彻夜迹,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
谢璃再也管不得那么多,弓起腰想跳到窗台上,可褚颢昀哪里能让他如愿,一刀挥砍过去。
这一刀用力太猛,谢璃虽然不会疼,但真让这一刀下来,他的胳膊就没了,所以只能回过身来躲刀,转身一记猛踹正中褚颢昀胸膛,将人踹的后退了几步。
看似是他占了上风,实际却是被切断了逃跑的路线,再无退路。
眼见支援警车越来越近,谢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脚踢倒窗边的柜子,掌心玉随着柜子掉落,他瞅准时机,挥舞短刀,像打高尔夫球一样打出掌心玉,“给你就给你!滚开!”
小巧黑影掠至眼前,褚颢昀抬手去接,握玉在手,眼都没有眨一下。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二人对准度、力道、时机的把控堪比电影特效,可惜只有沈映这一个观众,还是个看腻了的。
褚颢昀冷冷道:“滚吧。”
“我呸!”谢璃非要找回点场子,“东西我已经用完了,就当小爷赏你们了!”
说完,跳窗而走。
褚颢昀和他打了两辈子,知道这小子难缠得很,也懒得去追,只痴痴地望着沈映问:“你没事吧?”
沈映摇了摇头。
“那你身上……?”褚颢昀看着他这一身土点子,疑惑发问。
沈映无奈道:“这是谢芷搞的,不过我也没想到褚警官这样聪明,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褚颢昀轻咳了两声,张口就编:“他在墓里偷盗文物,我蹲了他好几天,可惜又让他跑了。”
“那我们……”沈映好不容易有时间和他独处,不想再说这些话,只试探性地问他,“之前答应的那顿饭,褚警官赏个脸吗?”
“好啊!”褚颢昀求之不得,“等我做完收尾工作,我们一起去。”
沈映心底苦涩。
现在他们都见过了谢璃,谢璃此人性格阴晴不定,就是个定时炸弹,一旦爆炸,就会把他精心粉饰的太平撕个粉碎。
明知结局无法颠覆,沈映对每一分每一秒都倍感珍惜,忽然抬手抓住褚颢昀的手。
“嗯?”褚颢昀有些惊讶。
沈映意识到动作太过,急忙松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褚警官,我们……”
他说的犹豫,褚颢昀不明所以,只能愣愣地问:“到底怎么了?”
语气中裹挟着他都察觉不到的宠溺。
沈映心一横,不由自主地加快语速,语气比古代祭天大典时还要隆重:“现在很晚了警官,等你们收队估计要凌晨两三点,那时候就没有饭店了,所以我有个小小小小的建议。”
褚颢昀越听心跳越快。
就听沈映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微滚动,紧张地说:“可不可以,到我家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