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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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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多的时间过去了,水瓶里的花已经枯萎,而生活回归正轨,平静到毫无波澜,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糊里糊涂地过,只要不去想就真的忘得差不多了。

中间倒是发生过一些小意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起码在当时看来是这样。

早班空缺的职位补上了。下了几场小雨,地面湿滑滑的,不能再跑着去酒吧了;键盘手正式退出了,陈婷的委屈还是平息下来了,不仅如此还找来一个新的键盘手,几个人的关系终于缓和。

本来这件事和她没什么关系,几乎算作家常便饭,可这个键盘手思琪实在不同寻常,就连她也不得不注意起来。

至于另一边,几天前和妹妹大吵了一架(基本上是单方面的),连续几天没对彼此说一句话,现在妹妹别别扭扭地和她道歉了,两人正式和好。反正妹妹心情不好就会拿她发泄情绪,现在正是小升初的关键时期,情绪波动很正常。

除此之外真的没什么值得拿出来细说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的生活,像是复印在了计划表上,分毫不差地执行着。

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这样过下去,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维持现状总好过吉凶未卜的未来,时刻让人提心吊胆。

但要她回首就会发现,“吉凶未卜的未来”已然在这一天初露端倪,早上做三明治时切到手指,留了半个菜板的血便是一个预兆。从这一刻开始,她的人生将在种种意义上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就在一切开端的这天下午,她尚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按理该结束奶茶店的工作,背着吉他前往酒吧。路上的积水已经干涸,不会在奔跑的时候滑倒。

事情本来是要这样进行的,就像它这样进行了上百次一样,可是当她推开奶茶店的门,刚迈出了一只脚的时候,就看到马路边种植的榆树底下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左看右看都是那个人,也没能按期待的那样凭空消失。

“思琪?”

思琪本来盯着马路上的车流,听到江为知的声音后转过身来,摇晃着轮椅朝她靠近。

键盘手思琪很不同寻常,最瞩目的就是她坐着一把轮椅,哪怕是夏天也穿着长裙长袖,无时无刻不戴口罩和手套,几乎没有一片皮肤暴露在空气里,这奇怪的装扮初到酒吧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但在江为知看来算不上什么,反倒是她的长相让人心里发慌:比尸体还要惨白的脸色,长到腰间的黑色直发和厚重的黑刘海,一双漆黑的下三白眼,眼角的泪痣,比江为知看起来更加生人勿近。乐队的其她成员不敢和她搭话,她和江为知一样,总是一个人坐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看着某个地方发呆,神思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些也没有引起江为知在意,哪怕是罕见的同类也没有让她相交的欲望,照样一言不发地坐着玩手机。可总是莫名升起一股阴森森的感觉,透过长袖衬衫脊背发凉。一抬头正好对上那双无神的眼睛,深邃的黑色里摇曳着两团死火,像是把她的灵魂烧出两个洞。被发现后不紧不慢地移开目光,又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地方,像是并没有看过江为知,而是一直坐在那里发呆。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江为知甚至怀疑是自己搞错了,兴许思琪只是看着她这边发呆,没有别的用意。但经过几次暗中观察后,她确定那不是偶然,而是真的怀着某种原因的观察。

江为知避之唯恐不及,灵巧地坐到思琪视线死角,幸好思琪坐轮椅不方便,不容易变换位置。

至于自己的工作地点当然不会告诉她,哪怕是陈婷也不知道,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摸过来的,但绝对不是偶然。

全身的寒毛竖立起来,就算是被死皮赖脸的无赖缠上也好办,偏偏是这个一言不发、目标不明的女孩,甚至怀疑她是来自阴间索命来的女鬼。

两人之间只有三米的距离,而思琪仍然毫不避讳地盯着她,黑潭一样的眸子里只倒映着她的眼睛。江为知的烦躁战胜了不善言辞,没好气地开口问道:“你来干什么?”

“一起去上班。”

思琪说话总是轻飘飘地,和她本人一样虚弱无力。而面对她脸不红心不跳说出的四个字,江为知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实在想不到比这更诡异的事了。

思琪传达到了自己的意思后便自顾自地往前走,走了几步发现江为知还站在原地,于是就停下来等她—还是面对面地。

江为知认命了,拒绝这个怪咖的请求只会被上百种更加残酷的方式折磨。她不情不愿地上前,站在轮椅后推着她走,起码这样看不到她的脸。比一个人走还要磨蹭,而在漫长的时间里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本想问问思琪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接近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想想好奇心害死猫,真相一定恐怖到不知道的好,还是想想怎么远离这个人吧。幸好酒吧快要倒闭了,最多支撑三个月,到那时她会开始一份不在虹灯街的新工作,也就和思琪分道扬镳了。这两天一直在物色,最好时间不要太晚,正巧妹妹快放暑假了……

靠着想这些度过了这段难捱的路程,走进鱼龙混杂的街道,两人之间的沉默被喧嚣淹没。

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视而不见地直奔终点,但现在推着思琪,遍地都是碧云桃、酒瓶、呕吐物,阻碍着轮椅的前行,思琪坐在上面被颠簸地一上一下。这场面蛮滑稽的,她却幸灾乐祸不起来。

她痛恨这里。这条她赖以为生的虹灯街,人人避而不谈却默许其存在。闷热的空气,破旧的楼房,廉价的花灯,吸引着蛆虫和老鼠,是这个十八线小县城最底层的地方。

在这里,所有不为人知的恶心欲/望都能得到释放,丑陋是美德,灵魂是养分,唯一的规则是只许堕落,血液和惊液无时无刻不在流出,死掉的人下一秒就会被蚕食干净……

小时候也远远地看到过如今近在咫尺的景观,卷着头发吆喝的老保,光/着上/半身/拉/裤子的票客,贩/卖自己年轻肉/体的季女。

忘记几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一个人在街上乱逛,遇到一个坐在街边的女子,大半的皮肤赤/落在风里,上面遍布温痕和瘀伤,劣质化妆品的气味吹出好远好远。她们并肩坐在一起,她捂着鼻子一眼不敢往旁边看,而女子对着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当时那些话让她印象深刻,现在全都忘记了),还掏出了五元纸币让她去买糖。最后妈妈来了—那时候妈妈还没疯—一把把她夺过来紧紧抱在怀里,五元钱掉在了地上,被妈妈踩成一团废纸。也把女人连推带桑赶跑了。即使被捂住了耳朵,还是听到那些语气激烈的词语,“标子”“宕妇”“鸡”……

她默默地流着眼泪,被冷风吹得像两道伤口。妈妈又开始骂她,让她远离那种货色。她不懂,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女子在夜色里东倒西歪的身影。她想妈妈说得对,她不也天然对那个女子抱有抵触情绪吗?总之活成她那样是错的,她绝对不要成为那样的人,不止于此,她还不要成为妈妈那样的人,她要离开这座县城,走得远远的,让所有这些散发臭味和殴打她的人消失在她生命里……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吧?”

纷乱遥远的的思绪被一句话击个破碎,江为知被拉回现实,方才回首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

“你说什么?”喧嚣声太嘈杂,加上思琪的声音过于虚弱,她没有听清。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吧—”

“……什么意思?”江为知毫无思绪,不知道她们两人之间能有什么相似之处,是说性格一样内向吗?

“和我一样不甘心待在这里,有理想的人。”

江为知没忍住笑出声了,不知道要多神经才能说出这样中二的话。但抛开嘲笑,这句话确实清清楚楚让她想到了一个人,仔细思考一下思琪也符合。但是这种形象和她本人有一丁点关系吗?所以思琪是要拉她进穿孝阻滞?

“你想多了。”

面对江为知不以为然的态度,思琪并不意外,心平气和地说道:“但你以前是吧?”

“……”

江为知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倒也不是说为这个黯然神伤,毕竟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早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和希望。最多只能说是遗憾吧,但也都是命,没办法的。

只是她这一晚没有再和思琪说一句话。

思琪却一刻都不肯消停,拿出了几张稿纸,说这是她写的词,希望有人可以谱上曲,作为乐队的代表曲。

面对这个突发奇想众人皆是嗤之以鼻,上次创作原唱歌曲不知是在猴年马月,演奏了几次只起到赶跑顾客的副作用。

大家都是混吃等死的态度,早就丧失了对音乐的热爱。再有酒吧都要面临倒闭了,现在每过一天少一天,谁还会闲着没事做这些?

面对众人的轻视,思琪并没有退缩,但说白了这些人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就算真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思琪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同样有理想,不甘心待在这里”的江为知身上。江为知拒绝的态度更加明确,眼看气氛僵硬起来,陈婷主动提议包揽这个任务。

江为知甚至觉得思琪很可怜,有理想有能力却偏偏处在这样一个没有前途的环境,硬鞭策她们这些人能有什么效果呢?自己居然都被视为那个最能指望的。

作曲这种事情这些只发生在久远到记不清的晚上,抱着满身的瘀伤蹲坐在墙角,嘴里哼唱着一些东西来自我抚慰。但那些曲调早就记不清了,也没有人告诉过她是否称得上优秀,她只是借此让自己逃离现实,也许那只不过是东拼西凑的复制品,她曾经误以为的“天赋”甚至想凭此远走高飞的幻想都是不切实际的妄念,她早过了这样痴心幻想的年纪。退一万步,假如她真是什么天纵奇才,灵气也早已消失殆尽,如今她的头脑只被生计和空虚充斥着,再装不下别的东西。

思琪说的“以前”就是这个意思吧?那实在没什么意义。

除去这个小插曲,工作还是正常进行着,一连演奏了好几首,客人也稀稀落落地走了。

“最后一首《小步舞曲》,唱完就下班了。”

一直心不在焉的江为知怔了一下,其她人昏昏沉沉地盼着下班,没注意到她的失神,没等她缓过神就兀自演奏起来。弹错了好几个拍才跟上,引得思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安静的曲调在酒吧小屋缓缓流淌着,橘黄色的灯光把这方空间照得半明半暗,奶油色墙壁上的logo正在拆卸,露出粗糙的胶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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