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点头。
“你这么忙她平时上学怎么办?”
“有邻居照顾。”
这些话已经回答过上百次了,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往往下一句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深以为然。
“你们关系好吗?”
“还可以。”说得很勉强,王曼曦似乎看出来了,抬头望了她一眼。
“小知你……”
说到这里突然停口,等了半天也不继续往下说,猜测不出她要说什么,奇怪地问道:“什么?”
“你快乐吗?”
“……”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她。
上千种关切的问话都能应对,可偏偏是这句。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异想天开的问题,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问。
快乐,再简单不过的词语,却一时间想不出是什么意思。她快乐吗?称不上快乐。但也没有不快乐,反正日子就是这样过,大多时候都没有感觉。在妈妈去世之前也是这样,大家都是这样活的吧。难道真的会有人能强烈地感到快乐吗?
“还行吧,怎么了?”
“那你会生气吗?”
更加莫名其妙了。“生气什么?”
“没什么。”
没有再往下说,她的内心却朝着一个方向躁动。她从来没生过气,几乎算得上逆来顺受,可偏偏似乎明白了王曼曦的意思,而心底的答案是她拼命否认,想都不敢去想的禁忌。她讨厌这样过度思考,把她指向一个破坏性的漩涡,颠覆她固有的,靠自己一砖一瓦建造出的认知。
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除了那些命中注定的东西。她希望王曼曦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她过得很顺利。在心里默念着,念的多了自然而然就接受了。
“你有想过注册一个账号吗,发你弹吉他的视频,你弹的那么好,说不定能赚到钱呢。”
“有时间再说吧。”
不知道为什么,王曼曦那句意义不明的话无端使她烦躁,说出口的话都变得冷冰冰了。这点变化被王曼曦收在眼里,整个人不自信地退缩了,连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本来想说的很多话都收回去了。
她愧疚不已,但说出的话收回不了了。总是这样因为一些说不上来的事情突然对王曼曦冷淡,让王曼曦琢磨不透,怀疑是自己的问题。明明王曼曦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却三番五次地伤害她。
可仍然被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折磨着,在头脑中种下了一个黑色漩涡,任何想法都被卷入再吐出,沾染着黑色的阴霾,变得浑浊不清。
其实全怪在不知不觉间越界了吧?不光是王曼曦,就连她都差点在某些瞬间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王曼曦看,果然不应该和某个人走得太久,了解的越多反而关系越是脆弱。何况两人才认识多久,越想越觉得自己蠢过头了,这一天都在干些什么啊。
那么是时候离开了,和王曼曦说声对不起和麻烦了。然后回到那个自己应该待的地方。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方才就是从那里走来,皮肤还保留那种寒意的记忆,现在就要离开这座暖洋洋的卧房,回到那里去了。依依不舍地再看一眼,灯光温柔,布置得舒适又可爱,一整面墙壁的“公主衣柜”,一张宽大柔软的双人床,根本不敢想躺上去会有多舒服,上面还躺着各式各样的jellycat,她从来没有过毛绒玩具。
其实根本不想离开吧……这里就像一个真正的家,别人的家。张婶家也是这样,像个人住的地方,难怪妹妹那么喜欢,每次回到家都会产生心理落差,即使是她,也对这个没有归属感的地方心生留恋。
“咳咳。”嗓子泛起了疼痛。看来是在雨里着凉了,怪不得头一直疼。心里可恶地产生侥幸,王曼曦一定会找感冒药让她吃,这样就有理由再停留一段时间。
可是没等王曼曦有所表示,门外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脚步声。有规律的“咚—咚—”声,每次落地瓷砖都在颤抖,迟缓地逼近着,好几次以为消失了,又在下一秒响起,这一串沉默的巨响愈加逼近。
还没来得及问这是谁,王曼曦就满脸惊慌地扑到她怀里,整个人夸坐在她身上,伸出的胳膊环住她,绕到后面扑灭了关灯按钮。小熊吊灯在一瞬间黯然失色,整个房间的光源只剩下那盏暗紫色的夜灯,照不到两人身上。
即使只有一瞬,江为知也捕捉到了王曼曦脸上的惊慌失措,比这一天任何时候都要意外,更确切地说是恐惧,发自内心的真实情绪,只有面对心理阴影时才会显露的表情。
漆黑的视线中重演着这一幕,门外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王曼曦会如此害怕?不解地琢磨着这件事情,都没有发觉此刻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身体间只相隔两条薄薄的布料。王曼曦坐在她的大腿上,如房抵住她的锁骨,两臂像蛇一样紧紧缠住她的脖颈,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吐出比呼吸更轻的声音:“求求你了不要走,再陪我一会吧……”
没有人说话,房间在上一秒暗下来又在下一秒安静,沉寂的空气里只有两人纠缠在一起的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当空气足够安静时真的能听到,还震动得如此剧烈,两人心照不宣地发现了这一点。
江为知很想推开王曼曦,被抱得太紧,嘴里衔满她的头发,鼻腔又被浓烈的香气琴占,她快要无法呼吸,浑身的血肉就要融化在这一隅里。可是她没有推开,而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意识逐渐模糊,一张一合的眼睛看到的是交错的黑暗与黑暗,只有听觉还是清晰的,听到它带来地动山摇的动静停留在门口,肥厚掌心掀动的空气落在门扉上,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又缓慢地走远。
真的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停留了,王曼曦松开了她,看来危机解除了。那她该告别了,站起来,对王曼曦说她要走了,谢谢你的照顾,我不该刚从突然对你那样,借一把雨伞,打开门……
每一步都在头脑里执行着,可偏偏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你生气吗,有什么好生气的。这里不是她的家。但是王曼曦需要她。其实只是在刚才那一瞬吧。各种纷乱的思绪在头脑中飞速旋转,最后变成一片更为模糊的梦中的意识。
……
(这里删了一段江为知做的春/梦,过不了审私密马赛)
猛地坐直身子,从噩梦中惊醒,劫后余生一样呼吸着现实世界的空气。眼前不是白也不是红,只是一层浅薄的黑,轻轻覆盖在视网膜上,像雾一样逐渐消散。可以闭眼,可以活动四肢。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但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侧眼一看王曼曦就睡在身旁,和她的手扣在一起。吓得连忙挣脱,幸好不废吹灰之力就抽了出来。未免过于巧合,但好歹是虚惊一场。
头脑一片天旋地转,睡觉前的记忆一股脑涌上来,比梦更加复杂没有逻辑。努力拼凑着现实,和王曼曦睡在一起,在某个地方,这里不是家。所能理解的信息只有这些,至于更深层的原因无论如何都想不出。那么也就是说产生了失误,不应该待在这里,应该回家。
大脑接到了任务,变得稍微清晰一些,可依然是一片混沌的迷雾,就连下一步的动作是掀被子都想了半天,刚抬起一点身子就沉沉地摔到床上。在梦里抽空的身体现在像铅一样重,每移动一毫米浑身都冒冷汗。像第一次学走路一样锲而不舍地尝试着,终于双脚落在地板上,视线中白色的门赫然耸立。
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膝盖磨着地板一路爬过去,爬到门前时整个人都虚弱无力。手搭在门把手上,扶着门板想要站起来,在发抖的双腿快要站直之前,整个人摔到地板上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