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快醒醒!”
江为喜连推带喊了半天,才将江为知从睡梦中喊醒,悄声说了句“生日快乐”就跑走了。
江为知半睡半醒地坐在那里,揉了揉酸疼的脖子。脑子还一团乱糊,就听到门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仔细听其中一个就是王曼曦的声音。
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惊得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跑进了洗手间,门关上的一刻大门正好打开。泄气地跌坐在地板上,一颗心狂跳不止。
门外三个人的声音一刻不停,张瑶还高声喊她快出来,含糊地应答着,但一站起来就双腿发软,重又跌回地板上。
全都想起来了,包括最详细的细节,在头脑中反复上映,流泻如同呕吐物,完全无力阻止,只能抱着头叫苦不迭。
老天啊,这都是怎么回事??
面朝着敞开的窗户,今天是个阴天,风很大,把窗户吹得一摇一摇。卷帘也飘动起来,和窗户卷在一起,分开时发出布料的撕扯声。
甚至想从那里跳下去,可即使是在那里也有着王曼曦的幻影,背景越是昏暗越是灵动,牵动她全部的记忆。
手指抚摸着嘴唇,上面似乎还留有王曼曦的余温。
王曼曦。王曼曦。王曼曦。
其实全部纷杂的思绪只不过是这个名字,就连此刻唯一醒耳的也是门外她音量不高的声音。她说今天是小知生日,别惹她生气。不要催她,等她好了再说,连同轻笑也是那样清晰。
她知道关于王曼曦的一切必定会像鬼魂一样缠着她,在这羞耻的折磨中又带着一丝快意。
她扶着洗漱台站起来,洗完脸后冷静了许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整理了一下头发,练习了一下微笑,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一眼就对上了王曼曦的目光,一时间所有伪造的体面都荡然无存。她真的不敢再直视那双眼睛,低着头走过去,站在张瑶和江为喜之间。
张瑶没看出她的不对劲,摇着她的胳膊质问道:“喂,快和我说说,你们昨天都干什么去了?为啥不告诉我们?”
张瑶刚才一直盘问王曼曦,但问不出结果,这下把目标转移到了江为知身上,缠着她问个不停。
江为知听了她的话更加慌张,躲她远远的,一个字也不说。张瑶更着急了,对着她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王曼曦笑着插进她们中间,把江为知拉到后,瞪着张瑶说:“都说了,大人的事情不要问啦。”
手上蓦地一松,知道是江为知把手挣脱了出来。她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对张瑶说:“快点,收拾好了没,我们出发去珍珠湾了。再磨蹭就得赶下一趟公交了。”
这句话显然对张瑶更有吸引力,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背包,炫耀地向几个人介绍道:“我昨天就收拾好了,给你们看一下,这里面装着四瓶矿泉水、防晒霜、墨镜……”
“快走吧!”
江为喜打断她的展示,让她看王曼曦已经下楼梯了。见状立马合上书包追了上去,风风火火走到最前面。
江为知锁上门之后慢吞吞地往下走,故意走在最后面。离她最近的是江为喜,正全神贯注地蓄力,但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什么都没说就跑走了。凉鞋一答一答,瘦小的身影很快追上了张瑶。
她心里一惊。即使现在她和江为喜看上去和睦的多,但鲜少有独处的机会,几乎没有交流过。但她知道江为喜很懂她,什么都能看出来,即使什么都不说,但只用一个眼神就够了。
这下离她最近的只剩下了王曼曦。即使她故意走得很慢,但王曼曦显然也慢下了脚步,两个人被江为喜和张瑶甩出去老远。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到站台之后也和王曼曦错开距离。
但不管她多么刻意躲避,到了公交车上,座位本就不多,两个人还是坐到了一起。
王曼曦比她先一步,坐在靠过道的的座位上,双目炯炯看着她,替她抱过吉他,但不往里挪也不站起来。她只能贴着王曼曦坐进去,险些跌进她怀里,心知肚明她是故意的。
这一个小时的车程并不好受。这辆公交车从她小时候就开始跑,不知道跑了多少年,残喘着轰隆隆的巨响,听起来像是快要散架。播报的喇叭已经坏了,全靠司机自己喊。坐在后面的江为喜和张瑶兴奋得话停不下来,周围有老人外放看手机上的伦理短视频,呼噜声此起彼伏,一股脚臭味更是刺鼻。
这些都让她难以忍受,撑头看着窗外。
天气比出门时还要差,播报晚上要下大雨。这里的空气质量本来就不好,就算晴天也浮着一层灰,不够透亮,现如今更是陷入一片灰色之中。绵延数十公里的柏树被淘洗黯淡,在静止的车窗上狂舞,簌簌声被公交车掩盖,这无声的摇摆看久了更觉得悲哀。
她回过头,就看到王曼曦正盯着她,嘴角挂着微笑。
车上的空间比电影院更为闭塞,四周都围满了人,两人之间的距离狭窄到伸不开腿,一切都把她的逃路封死。
可比起恼怒、责备这些,更令她无法忍受的是王曼曦的温柔。
“干嘛,一直躲着我?”
她知道王曼曦的委屈不是真心的,因为心里有数,可还是一瞬间心软下来。
“我还,还没有想好,要怎么,看待这件事。”
越说越心虚,感觉自己真是差劲极了,已经到了这步了还在退却。但王曼曦只是柔声对她说:“那我等你。”
后来她们没怎么说话,她一直看着窗外,偶尔偏过头看王曼曦一眼,有时王曼曦在看她,有时闭着眼休息。
她见到了真正的大海。
一浪又一浪地涌来,打湿岸边的沙滩。只是天边淤积着浓厚的乌云,沙子踩在脚底不是温热的,粼粼海水也失去了色泽,和天空同样灰暗。
但依然有很多游客光临,尤其是江为喜张瑶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挂着游泳圈打着光腿,浑身沾满了沙子,拿着玩具不停地打闹,在每次潮起的波涛声中尖叫,兴致丝毫不减。
沙滩上铺着张瑶带来的垫子,江为知坐在上面,盯着江为喜和张瑶,害怕她们走远。王曼曦就坐在她身边,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没有光线的直射,海风不咸不淡地吹在身上,虽然凉了些,但比任何时候都要舒服。
在这个时刻她感到了一种幸福,平淡到难以察觉,可似乎能料想到,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将在时间中冲淡,直到只剩一缕似有若无的感觉。可同时它又是强烈的,比现在更为真实。那将是她闪闪发光的,永远无法追回的记忆。她的生命就缠绕在上面,打了一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