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揪住她头顶细而软的黑发,弹她的脑门,浮舟从来没受过这种戏弄,小声怪叫着躲开,让他知道自己不喜欢这样。
宿傩的手接住她肆无忌惮往后跌的背,搂正了浮舟。
……真就像是养了个孩子,他暗自奇怪,原先不该是这样的。
嘴上说:“才五六次。”
浮舟嘻嘻笑,毫不矜持地把头贴在他手臂根部,被一侧的两只胳膊托得很高:“人家才认识大人两天啦。”
“好了不要说了。”毕竟是亲眼见着她从襁褓里长大的,宿傩也未料还能从这个女人…女孩身上发掘到这样的事。
倒像是传说里的神人女仙了,也像精怪。
不过这个年代什么事情都能发生,刚处决完一系列号称是精锐的咒术师未多久,宿傩忍不住会将浮舟的怪异往咒术处联想。
到最后自然也是一无所获。如果说长得快而目盲柔弱也是特异能力,恐怕也只能看起来死得更晚些。
比起反转术式,或者其他差不多一点的术式,还是差远了。
说到脑袋,她也是笨笨的,在被制止过后,竟然还问出了:“大人如果您有四只胳膊……”
浮舟亲密地坐在宿傩腿上,手指一边攀着他的肩膀,一边玩自己茂密的头发,手指像流连花丛的蝴蝶,让人忍不住想捉住。
可这个看起来有些美好的女孩子却问:“那你四个咯吱窝岂不是长了四撮毛?”
何等……何等愚蠢的问题。
他的手移到了浮舟的脖子上,手指还没圈紧。
一般来说,比识时务更加妥帖的浮舟这时就要噤声,如果有必要的话还会跪伏请罪,这个傻姑娘还在咯咯笑。
最后喘着气靠在他臂弯,菟丝草一样垂倒了,完全是信赖的姿态。
她还真是……
宿傩把浮舟推开了。听她诶哟一声跌在席上,也不扶一把,眼睁睁看着她失去方向趴在地上找坐褥。等她噘着嘴坐下了之后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浮舟心想,来了。
她装作思考了一会,也不再闹腾,几息后像灵光一现那样说话:“应该是叫[浮舟]的。”
宿傩又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唔,不记得呢。总以为就该叫这个名字…宿傩大人想叫我别的也可以。”
“不,你就叫这个。浮舟。”
“是,大人。”
“……唉。”宿傩听见她用清脆的声音念这个,忽然叹了口气,“这又是谁教你的?”
浮舟就知道他是想起之前。这个男人见死不救的时候冷冷淡淡的,现在倒是搞得好像怅然若失起来了?
爱装莫非是世间所有雄性的特征?
等等,浮舟发现自己比宿傩爱装多了,洞悉到这点,她也心虚,言语里却半点不含糊:“跟里梅学的。他经常这么说呀!”
第三天的交谈被门外来的客人打断了,浮舟摸到宿傩的裤脚,一窜就爬到了他身后。这庭院窄小,叩门声居屋中也能听见。
原来是先前结识的乡绅邀请他参与游宴,由头是赏菊。如今正是桂花与早菊的时节,庭院就有两棵芬芳四溢的佳木。
浮舟只躲在宿傩宽大的身影之后,虽外头的小厮未被请进来,她也腼腆地躲着。
宿傩应邀,里梅随从。
晚上,浮舟吃过了他们留下的饭团,就老实地在铺好的床榻上睡了。
她并不是真的懵懂无知,现在比起粗劣的布衣冷炕,每天还得捡柴火,日子已经好上不少。
她决心凑合过。
再醒来时,浮舟的声音就变得略微低沉,豆蔻年华的轻微沙哑,还有她垂下头时额发的风情,都较先前更似记忆中的她。
她开始有种不似孩童的羞怯,不怎么愿意讲话。
浮舟午睡醒来时,旁边是宿傩,他手底下压着她的头发,所以起身时吃了痛。她摸索着捋起来,拽出他的压迫,随后坐在一边用手梳开枕乱的发丝。
头发还是软而一撮一撮的,总疑心有不合时宜的翘起。
宿傩见她光润的发面铺在背后像绸缎,随着肢体动作又如水波荡开,而这样浮舟犹不满,继续梳着。
他便出言:“不用理了,在阳光下很漂亮。”
浮舟嘴上应了,手却摸向头顶,不相信宿傩说的话。
结果被他先一步探到了脑门:“和你说话没听见么?”
她趁势拉着宿傩的手腕,拽到自己脸边,贴上去,嘴巴里小声地说:“听见了。那大人明天帮我梳头吧?”
他说她得寸进尺,但没收回手,由着身形抽条的女孩用侧脸摩挲。
宿傩和浮舟,他们曾经做过很亲昵的事情,现在他还记得,她已忘却。然而如今这样的亲昵和依恋却是宿傩遍寻记忆也没有瞧见过的。
还是……十分新鲜。
浮舟又借着他不拒绝的架势,进一步拱进了他怀里:“大人也才来这里没多久,要住多长时间呢?”
“半月,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她直白地诉说:“想和你一起走。”
宿傩盯着浮舟清秀的脸廓。她抱着他,在衣襟的褶皱里时隐时现,连落在脑后的头发都惹人注意。
片刻后,他问缘由。
浮舟想了想,自己也费解要找出什么样的由头。
但她思来想去都不懂孩子的说法,干脆敷衍的推给缘分深重:“大概是有什么前世的未了夙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