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的花瓣落在脸上,是不是还能分辨得这么清晰呢。陈长吉不由得想道。
文曲城中,自然是少不了桃树和李树。两者开花的时间相近,一个的色彩热烈鲜明,一个的色彩淡雅朴素,二者交相辉映。
裴姜熙突然跑了出去,从粉白的花雨之中脱身。花瓣一时被扰乱了落下的方向,在空中张皇失措地乱窜。
“你快看。”裴姜熙跑到了河道边上,钻进了柳树的垂枝里。她一手扶着柳树的树干,探身向河道之中张望。
裴姜熙转过头来,惊喜地说:“河道里好多的铜板。”
水流很慢,很多的铜板滞留在河底,铜色竟成了河道的底色。
“这是许愿河。”陈长吉背着手走到了裴姜熙的身旁。
陈长吉撞了撞裴姜熙,示意她向对岸看。那里正有几个及笄的姑娘,正虔诚地合掌许愿。
一连几个噗通的声响,河床上又增添了几个铜板。
“科举、婚嫁、经商,都可以来这里求。”
“这里也有河神吗?”裴姜熙嘴比脑子快,一下子就脱口而出:“那种问你要金斧头还是银斧头的。”
“金斧头?”陈长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掉了一把木斧头进去。他会问你你掉的是金斧头呢,还是银斧头。”裴姜熙解释说,“如果你撒了谎呢,他就会没收掉你的斧头。如果你诚实,他就会把所有的都给你。”
“这倒是个有趣的故事。”陈长吉捏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我能把这个加进我的话本里吗?”
“还是别了吧,”裴姜熙做了个鬼脸,说:“你得创造点自己的东西。”
“可惜了。”陈长吉感叹说。“不过这里可没有那样的河神。”
“你家里也会这样许愿吗?”
“我也会来。”陈长吉回答说,“但是和她们的不一样。”
说罢,陈长吉拉住裴姜熙的手腕,说:“跟我来。”
陈长吉像是拨开帘幕那样,拨开一道又一道的垂柳。裴姜熙跟在他的身后,陈长吉比她高上许多,就算不猫着腰,柳条和风也影响不到她了。两人又沿着河流向前走了一段。
“这是‘长吉桥’。”陈长吉说。
“是你自己出钱建的吗?”裴姜熙看着有些老旧的桥问道。
陈长吉哈哈大笑,说:“这桥的年纪比我还大了。是我的名字像它。”
陈长吉摘下两片柳叶,带着她走到了小桥的当中间。陈长吉说:“每次我人生的重要关头,都会来这里。”
“用叶子吗?”裴姜熙举起叶子,问道:“可是这样不是就飘走了吗?”
“我母亲的乳名就是叶子。”陈长吉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乳娘告诉我,这条河也是思念的河。无论人在哪里,思念都是可以抵达的。”
“肯定是这样,”裴姜熙说,“不然为什么能许愿,一定是你的所思所想可以传达到任何地方。”
“是吧,”陈长吉有些激动,他的眼睛闪着光。“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陈长吉长吸一口气,说:“我每次犹豫不决的时候,都会来这里问,母亲母亲,你觉得我这样做怎么样呢,那样做怎么样呢。”
“伯母会立刻回答吗?”裴姜熙问道。
“如果叶子向左边流,那就是母亲说可以。”陈长吉回答说:“如果是右边,就是不行。”
“我也有很烦恼的事,可以问问伯母吗?”裴姜熙说。
陈长吉看向裴姜熙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裴姜熙从他的手里接过一枚叶片,十分诚挚地双手合掌夹住了细长翠绿的柳叶,说:“伯母,伯母。请您听听我的烦恼吧。”
裴姜熙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松开了双手。柳叶翻转着落入河中,顺着水流缓缓向前,晃晃悠悠,最终飘向了左边的河岸。
“是左边。”裴姜熙抓着陈长吉的手臂,有些高兴地说:“是左边。”
“太好了。”
“你也和伯母说说话吧。”裴姜熙说。
一阵风吹过,裹挟着李花横穿了整座长吉桥。裴姜熙的长发有如浪涛起伏,一片无暇的花瓣穿过黑发,落在了她的眼角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