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又低头轻轻摸着漆盒。南重楼挑了挑眉,将女人走时带倒的椅子搬到老人正对面坐下。
“别拿你混了的记忆再翻来覆去说这些。”
老人没有动,依然低头敲着手上漆盒。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旷大厅里,他抬头对着南重楼笑着眯起了眼。
“别提别人了,来聊聊家里?”
“什么……?”
“就是聊聊……你父亲很想你啊。”
南重楼愣了一下起身,只是此时后退为时已晚。进屋之前戴上的耳机不知何时断了信号,不由得白了脸。转身欲走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人压着面向老人双膝跪下,磕的一声闷响,他抬头看向老人,张口时正巧对上老人的眼睛,大脑登时一片空白,那层白翳不知何时不见,猩红的眼睛像是看猎物一样看着他的脸。
寒意自后背升起,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南重楼的头,混着血味的檀香在他身后传来。
下一刻,脖子一痛,在他意识的最后一刻,只看见老人阴测测的笑脸。
“神在唤你啊,我的孩子。”
屋里的灯猛地打开,照亮了阴影里老人的脸,以及南重楼身后那惨白面容,和他有七分像的鬼身——他的父亲南修。
“在外面玩了那么久该回来做他该做的了。我最重视的后辈,家族最重要的……祭品。你说是吧,修。”
再睁眼,南重楼恍惚了一下,才开始关注自己身处何地,诧异的自己发现被封了口,吊在了神祠的中央。
神祠里面远远没有外面那边明亮,除了从窗纸透进来的的红光,剩下的只有神像前面两束白烛的火光。屋内昏暗看不清明。
神像的脸在火光下明暗不清。
站在他面前的,对着神像趴伏一地的族人。他恍惚想起,曾经的自己好像也是这趴伏的一个。带着傩面的老人带头伏地,口中喃喃祭祀的诉语。
南重楼眼前一黑,吊着太久的胳膊依然酸痛。
两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老人和身后三人爬了起来,老人提着刀走向南重楼,他拄着那柄乌木杖,高昂着头扫过身前跪伏的众人,声音变得越发高昂。
他带着三个同样带着傩面的男子走到南重楼面前。身后两人上前一步将南重楼扣着以防他动弹。
南重楼抬头,正对上老人傩面之下去掉白雾后猩红的眼眸,一切声音堵在布条之下,隐没在老人看看他,好像看牲畜一样的眼神之中。余下那人,半跪在老人旁边,双手捧着一个宽口瓷碗。随着老人动作。
老人刀尖朝下,一只手强硬的抬着南重楼的头,另一只手拿着刀沿着胸腔往下,割的深又有分寸,不至于直接一击毙命,那人捧碗在老人刀剑下方接着血,开膛破腹露出本该包裹在皮肉之下的骨。
南重楼额头青筋暴起,也不知老人又下了什么药让他连疼晕也做不到,更是将死未死吊了口气。老人后撤接过碗,扣着那两人也顺势收手,抽出南重楼嘴里的布条。屋里只有南重楼咬紧牙也泄出来的痛吟。
屋内烛火无风自灭,站在角落里的人见怪不怪,抬手点上。环绕在南重楼四周的所有人都低下头,有几个动作遮掩的紧了紧衣服。开始变冷了。
老人抬眼,将碗递给身旁人,血顺着面具下边呈线滑落,他也不顾,只是缓慢摇头,像在训斥不顺从的后辈。
“顽劣。”
那几人将血奉在神位上拜了三拜,又捧着回去,和奉笔的人一同,跪在老人身前。
老人拿笔沾血,在众人注视下上前,走到那处烛光照下吊在半空的祭品。
这濒死的肉身倒在此时算得上干净,老人写着梵文和密语,之后倾身在南重楼耳边低语。“花载酒是个好孩子,叔公帮你,拿他的八字困你,多好。比对你父亲温柔多了,他妹妹什么样子你也看到的吧。”
风在下一刻顿住了。
老人见怪不怪,做完才漠然绕过南重楼的身体。其余人跪着直起上半身,低着头,动作狂热而虔诚。
窗外透进来的灯更亮了,屋内吹了烛火,点上油灯。火光摇曳,人的影子诡谲,不知和恶鬼相比哪个更吓人。
老人把碗递给了旁人,自然有人拿着钉锤和银锁片走向南重楼。伴随着重响,南重楼砸落回地上。
随后骨头的碎响和锁片碰撞声里,老人首先走出了门,在他身后的光影里,斧头的黑影向着南重楼劈了过去。
最后一道血溅在了墙上,南重楼的眼最后一次看向门口的方向。
“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