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驿站。
林昭贞喝完药歇下,顾夷恒嘱咐丫鬟好生服侍她,让亲信送大夫回家,并安排从镇上带来的大夫歇下,才带上张山朝大厅走去。
怀兰县令舒怀德已闻讯而来,在大厅恭候了些时候。
前来禀报的老仆役等在门外,顾夷恒出来时,门开合之际窥见房中女子的真容,老仆役突然抬手揉揉眼睛,趁门闭拢前细细打量。
年轻仆役低声骂道:“老不羞的,别盯着人大姑娘看,眼珠子不要了!”没见那位大人眼神冷像刀子吗?
老仆役恼了:“打嘴!胡说什么?我是瞧这姑娘眼熟……我想起来了,她不是要找人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她要找谁?”
老仆役抬头一看,问话的是那年轻官员。来传话前听县令跟驿站管事谈起,这位年轻官员可不得了,原是任合肥知县,以勤政著称,后来跟方乙信将军四处平定反贼,一路升至庐州知府,就在刚刚得吏部消息,又升了道员,连县令都在下值后还巴巴跑来报喜。
老仆役躬身道:“回大人的话,卑职老糊涂了,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好像姓古……还是顾来着……”
“顾?”张山猛地看向顾夷恒。
顾夷恒身躯一震,忙免了老仆役的礼,问:“可是顾平章?”
“顾……”老仆役老眼一亮:“对对,顾平章,好像是这名。那姑娘没得到消息,便说去连湖找,没想到才小半年就回来了。”
张山恍然大悟——好家伙,原来二嫂……呸!原来林姑娘出走,是找大哥去了!
老仆役没听到道员出声,不禁偷眼打量,只见年轻的道员神色动容,望向那姑娘房里。房门紧闭,明明什么都看不到……老仆役心想:“是了,这道员不正是姓顾么。”
要论这段情事,张山可比老仆役清楚多了,他早在三年前就看出了苗头。
记得那时,顾夷恒每次撞见吕茂往林昭贞身边凑,当人面尚能强颜欢笑,背着人就垮了脸。明明不喜甜食,林昭贞做的糕点却吃得干干净净,半个也不愿意拿出来。还曾瞒着众人,私下找他要了匹马下山买糖,也不知最后让谁吃了。
这次山寨重聚,他只当顾夷恒色迷心窍,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弟妹搞在了一起,哪知林昭贞和吕茂只是假夫妻……这番周折,堪称神来之笔。张山不禁又想,虽然如今知道了是误会一场,但顾夷恒当年不知道啊,血气方刚的少年情窦初开竟爱上“弟妹”,碍于礼教狠下心一走了之,消失的三年里洁身自好,大好年华没碰过女人——听大哥亲信赵忠说的——这是哪儿蹦出来的绝世大情种!
老仆役这一遭,让张山窥见林昭贞千里寻人的情谊,顿时和老仆役一样满脸欣慰:大哥这辈子值了!
只剩那年轻仆役不知内情,懵懵懂懂地看着几人。
正午的太阳唤醒了林昭贞,她迷迷糊糊感觉手被什么温厚的东西包裹着。睁眼一看,顾夷恒正趴在床边睡得香甜,梦里还不忘握着她的手。
朝床边侧过身子,手指伸向他的脸庞,隔空沿着五官的轮廓描绘,最后停在那两撇夸张的八字胡上。忍不住捻上一撮,在指间揉搓把玩。手感意外地令人上瘾,捻发产生的声音也很治愈人心。
“好玩吗?”
顾夷恒忽的拉住她作乱的手,带着往自己脸上凑,似乎想轻吻一记,却按捺下绮思,只用饱满的额头蹭了又蹭:“昨夜你又发烧了,凌晨才退了热。伤口总不好,这次可得多养些时日。”
林昭贞轻触他眼下乌青:“你又一夜没睡?”
他反握住那纤长手指,似有若无地摩挲:“不妨事的,你退热后,我便睡到了现在。这睡了一觉,总算感觉活过来了。”
“怎么不回房休息?”趴在床边多难受。
“我想你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情话,只是遵从本心,将所思所想讲出来:“我知道,你很害怕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我还知道,你每天都想回家,但是回不去……我想,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昭贞,你愿意……”
“愿意!我……愿意的……”话一出口她就红了脸,深感自己不够矜持,回答过于急切。
“昭贞……”顾夷恒呢喃着她的名字,目光在她唇上逡巡,接着慢慢地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