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此等心智,令我等叹服!”
在场将士无不赞叹。
方乙信捋须而笑:“别光嘴上说,私下倒是多读读书。一个个平日里只会蛮干,等要动脑子就两眼一抹黑了。”
军师点头附和:“将军说的是!再不读点书,兄弟们便有如顾夫人这般聪慧之人相助,也不过是冲聋子唱曲儿,给瞎子点灯罢了。”
将士们嘻嘻应下,至于下来究竟读不读……难说!
寅时五刻,黎明前至暗时分,也是最夜深人静之时,黎城内外同时升起烟花,伴随着“咻——啪”尖锐啸声撕裂了寂静而深沉的夜空。
城门轰然洞开,铁甲洪流倾泻而出,黄匪驻地以外火把攒动,兵刃刃冰冷的反光在夜里如星河般繁密闪耀,刀锋所向,直指黄匪。
白日里那道插曲令韩充宇始终惴惴不安,浩天王重视此事,加派了人手巡逻,但此时除去轮值之人反应迅速,黄匪之中有大半没能在第一时间集合起来……实在是方乙信定下的时机太过刁钻——寅时五刻,纵是铁人也疲软下来,何况是持续攻守长达一月的黄匪。
“杀啊!”
弦月如弓高悬。两军交战,杀声震天。短兵相接,火花四溅。战场上遍地生烟,草木间寒霜就血。
方乙信率军来回冲杀,将溃军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黄浩天人头在此!其妻及子尽数被俘!缴械投降者不杀!”
顾夷恒于举起长枪时,东方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空,长枪上顶了一颗灰扑扑的头颅,血珠顺着红缨滴落,正是黄匪首领浩天王。
吕茂一脚踹翻黄匪旗杆,扯着破锣嗓子嚷:“黄浩天脑袋比西瓜还圆!”
“黄浩天已死!其妻及子尽数被俘!缴械投降者不杀!”
大顺军士齐声高喊,口号越传越广,黄匪们方寸大乱,如退潮般四散。
彼时红日初升,与大地上盛着残肢断臂的血色遥遥相对,不知是血染红了太阳,还是红日照得大地血色惊心。
天地同绛,诡谲苍茫,血腥,且悲凉。
顾夷恒望着满地狼藉,叹道:“黄匪八年经营,两月覆灭,倒应了那句‘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浩浩荡荡的黄匪之乱,在第八年全面占领安徽并称王后,正式步入鼎盛时期,此前还出了个女状元,可谓前无古人。黄浩天所纳妃嫔数十人,子嗣近百,其下四王八将个个妻妾成群,好不风光。
然而不到两月,黄浩天命丧长枪之下,四王八将死的死,降的降,女状元虽先为四王之一的秀王强占,后被黄浩天夺为妾,却在顾夷恒率军攻城之时与一众女军士战至力竭而亡,其余老少黄匪俯首听任朝廷处置,黄匪的辉煌终结于黎城。此后不出两年,彻底绝迹于山河四海,成为大顺王朝历史中一粒随风而逝的小小尘埃。
“真正的祸根……”方乙信踢开脚边的黄旗,意有所指地望向京城,后又转向寰宇八方,“可都还在呢。”
哪里有压迫,哪里便有反抗,王朝积弊,官僚腐败,向来能忍的百姓一旦决定不再忍,那么即便没了黄匪,还会有蓝匪、绿匪……
如同蛰伏于地底的种子,酷暑严冬洗礼之后,便要破土而出,挣脱头顶上遮天蔽日的巨网,与生于网上的天之骄子们争一争那天地日月精华,四季风霜雨露。
“我们赢了!”胜利的号角传来,张绣一把抱住林昭贞转起圈,发丝飞扬如蝶。
“小丫头力气蛮大,下盘这么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楚莲衣唇边含笑。
“哟!”钱六阴阳怪气地撇嘴,“韩狗小妾还懂这个?”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依我之见,你下盘还不如小丫头的稳,功夫也不怎么样,否则如何不上阵杀敌,却在妇人手下蹉跎光阴?”楚莲衣不说话则已,只消张口,常语出惊人。
钱六“呸”的一声:“你懂什么?少了我们,这场仗现在打成什么样可难说!为大嫂办事,六爷我乐意!”
楚莲衣眼眸低垂,轻声道:“是了,若少了夫人,可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