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救我!”楚莲衣躬身躲过追兵一击,狠狠将之踹倒后一个驴打滚滚去了一边。
林昭贞跨步上前,挥刀化解砍向楚莲衣那一杀招,又接连挡了几记劈砍,脚下一退再退,最后脱力跌倒在地,长刀也让追兵一脚踢开。
身后疾如风的马蹄声逼近,追兵脸色大变,再看向她时目露凶光。
林昭贞在地上薅了一把土,猛地朝追兵一扬。
“啊!”那人左手捂眼,长刀横放护在身前,一脸狰狞朝她脖子砍来,“贱人!老子……”一柄长枪贯胸而过,痛骂声骤然停下,夹杂着被血呛得“咯咯”声,轰然倒下。
“昭贞!”顾夷恒浑身浴血策马而来,滚鞍下马时将她搂得骨节作响,颤抖的手抚过她满是灰土的脸,瞳孔因惊惧而细微颤动,“可有受伤?要紧吗?”
“皮外伤,不打紧。你……”张绣的痛哭声唤起了她的注意,“钱六!”她如遭重击,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两腿一软,幸得顾夷恒撑扶着才不至摊倒在地。
钱六躺在冰冷的泥地中,胸背里渗出的鲜血让他得了一丝暖意,然而在体温随着血液迅速流失的情况下,这些许暖意不过是杯水车薪,他的牙齿不住打颤:“山哥,欠你的钱,我怕……怕是……”
“兄弟,你救了绣绣,是我欠了你……我欠你的,还不清啊……”张山高大的身躯深深佝偻,紧握钱六的手呜咽着。
“那就两清了啊。”钱六无力地笑了笑,把吕茂、陆仁挨个地看,最后望向趔趔趄趄扑到他身边的顾夷恒和林昭贞,眼睛渐渐失去神采,“这辈子……没白……活……”
“钱六!”
“六哥……”
一场秋雨缓缓而至,温柔地抚摸着钱六瘦削的脸庞,然而也用噬骨冰冷包裹了他。
“兄弟,一路……走好……”张山跪在钱六逐渐冰冷的尸身旁,一把将夺去兄弟性命的大刀抽出,钉入一旁枯树干中。灰衣大汉双手紧捂着脸,泪水却从指缝间滑落,合着血,与天间寒雨一同隐入烟尘。
张绣伏在兄长肩头,哭得撕心裂肺。
陆仁咬着腮帮子,伸在半空中的手颤了颤,终是轻轻落在少女肩头:“绣绣……”
“啊啊!”吕茂沙包大的拳头狂风骤雨般砸向俘虏,宣泄着胸中的悲痛。
楚莲衣默默拾起钱六那把染血的长刀,用手帕来回地擦。血浸透了手帕,便换衣摆去擦,衣摆让血染湿,又捏着袖子擦。等将刀擦干净了,手帕、衣袖也被刀上的豁口刮坏了。她浑不在意,轻轻将刀放到钱六怀中。
火光明灭间,刀身刻的“六”字一闪而逝。
于黎城来说,头上笼罩的那片黄色的天也如昙花一现,短短时日便又换了天。黄浩天身死,黄匪主力被灭,大顺军队士气高涨,八方响应,不出两年便收复整个安微省。
方乙信率将班师回朝,为众人请功,余下将士各回属地。
顾夷恒期间升了安徽省布政使,故携家眷下属前往省会赴任。途径前年护林昭贞搬救兵的老者家附近,他特意绕道去道谢,正巧撞见地主管家前来收租。
老者、老婆婆及左邻右舍频频鞠躬求情,管家下巴高抬,不为所动。老者悲愤欲绝:“金叶子已经给你抵租了,你们还收什么租?”
管家捋捋唇上细长的八字胡:“胡说八道!金叶子是你们这种贱民能有的东西?那是我们老爷前些日子不慎弄丢的!不知何故竟让你们捡了去,现在物归原主,不是应该的吗?金叶子还回来了,你们欠下的租金也得上交!”
老婆婆一屁股坐地上抹起泪:“苍天啊,求你开开眼吧!让这群比土匪还不如的东西当道,叫我们可怎么活啊?”
“坏人!不要脸!”小孩们七嘴八舌地骂。
管家“哟”一声:“怎么说话呢?你们三家人,欠了整整四年租,现在才来收,已是老爷格外开恩,你们倒好,给脸不要脸,还喊上冤了!”
老者咬牙切齿骂道:“黄匪怎么没收了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管家闻言呵呵地笑:“黄匪?哪个匪来了都不得动我们老爷!你以为他们行军打仗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你,你……”老者捂住胸膛,不住喘气。
“糟老头,租金给我!不成就拿那小丫头抵,正好府中小姐缺几个丫鬟,倒便宜你了,舍个赔钱货,免下两年租,划算。”管家上下打量被老太婆紧紧护在怀里的羊角辫女孩,那精巧的小脸盘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衣服破洞露出的肌肤……他不禁搓了搓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长得不错,若能得老爷或者少爷青眼,做个小妾通房,你们一家老小可有福享了。”
“畜牲!我……”老者抄起靠在墙角的扁担,朝管家扑去:“我跟你拼了!”
“来人,按住他,我就不信治不了啊——”管家狼狈躲开,腰腿却传来巨痛,原来几个小孩扒了上来,冲他张口就咬,“别管他了,快来帮我!小兔崽子,我宰了你们!”
他呲牙咧嘴地曲肘直击咬腰的小孩头顶,却被一只铁手牢牢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