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月的房间采光极好。他可在房间里领略一天到晚天色的变化。能完整体会被阳光包裹一整个下午的暖意。二十度的空调将暑热隔绝在外,一丁点人间的迹象都被抹除。六十楼,就像在云端。云雾的起伏与浮动就像海洋,让人感到窒息。
而夜晚,拉上窗帘,一切也就轻易消失。月光一径流泻进来,把墙面打得阴影分明,一块儿淡一点,一块儿的灰色深一点。这种时刻严明月莫名其妙感到恐慌。
什么也抓不住。也没力气抓住什么。伸手一抓只是一把空气。无边的寂静。
可这么说来,太矫情了不是么。准确说来,他比常人已得到太多太多,这样软弱的姿态,全是因为任由自己软弱。如果他强硬地追求什么,也就能摆脱这画地为牢似的困境不是么。
可是,那也得有摆脱的欲望才行啊。
可当王利珍的消息一条条跳出来。心脏突了一下,那种一趟一趟泥潭里淌水的感觉,轻易消散了。严明月突然就明白,抓住王利珍几乎是一种求生意志的体现。他没有抗拒的理由。想要抓得更紧一点。
要去看看吗。可严明月不喜欢那场面。一想到王利珍会紧张,可能会多想,可能觉得委屈。怎么也不肯迈步了。
他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的出现带给王利珍的喜悦,能盖过一切,包括自尊。
严明月立马回:喝口酸梅汁,歇会儿,注意腿伤
王利珍:嗯嗯好,你要回了吗
严明月顿了顿手:过阵儿我来接你?
王利珍微讪,也顿了顿:好
一整个下午,都沉浸在晚上要见面的喜悦中。即便昨晚没睡好,吃多了睡不舒坦,感觉睡在岩石上,这会儿整个人轻飘飘的,王利珍觉得这种飘忽感很好,就像梦一样轻盈。
更开心的是,那锅是速达的,因为就是本地产的,到得相当快,据驿站可靠消息,今个儿就能到!
不过实在没想到昨天见了,今个儿严明月也腾出时间来见面。王利珍没带换洗衣服,下工时灰头土脸,支使严明月在隔壁街等。严明月那车太招摇了。以及他本来骑车过来的,这下只能把车放着,明个儿坐公交什么的来。
折腾。没一点划算。不过很开心。
王利珍小学时就自己回家了。他爸下工累了,回家倒头先睡一觉。他放了学直接去菜市场,挤在晚高峰的各种小电驴间,拎着猪肉和青菜。或许因为妈妈说过,荤素要搭配才营养,每回老爸说随便买点,他就买猪肉和青菜。虽然喜欢啃排骨,但因为五花便宜量大,也就基本都买五花。五花比排骨难切,回家了他可以借着切肉再磨蹭一会儿。一般他呛油的时候,老爸就醒了。站到他身边说:“醒了,舒坦。”
老爸的睡眠时间不多。晚饭后,王利珍洗碗写作业,老爸都会消失无影踪到他洗漱完预备睡觉。不问也知道,老爸是找妈妈去了。不知道该说他活该还是可怜,王利珍其实一直觉得是妈妈不要爸爸了。可爸爸一口咬定,会找到的。没有别的可能,就是需要他去找。
妈妈……朋友圈里,妈妈的动态停留在好多年前。照片上是她和张芝雅。几年前的了,那会儿还流行挑染,张芝雅挑染了粉色发尾,眼神凌厉带刺。
王利珍点了根烟,嘴里还弥漫酸梅汁的味道,过甜,得压一压。
严明月等待间隙在车里看书。这个点没法爬山,能把人热蒸发。也不想回家,偌大的封闭空间会让人漂浮而抓不住实处。宁愿在车里猫着。
放倒座椅,点了咖啡送来车里,严明月摸了kindle看着。无聊的逻辑字眼,平淡枯燥惹人困乏。
严母发来消息:路上遇着算命的给你买了姻缘符,我让张姨给你送去还是怎的?
-跑的比兔子还快,不知道的以为我平日怎么把儿子管得服服帖帖呢
-其实背地里压根不搭理我,就会转账
严明月实冤。他上回出差不还给带礼物了。也不是就会转账吧。
姻缘符?严明月想说不必了,手指没落到实处呢,严母自个儿决定了。
严母:或者我上你那儿坐坐
-那套锅碗瓢盆拆封了吗
对于应对严母的攻势,严明月实在回天乏术。不回复了,以免被逮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