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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
伍味撸了撸它的头,迈腿走到沙发处倒躺,手往头顶摸两下,打开昏黄的立地灯,这才能看清整间房子。
客厅不是常规的四四方方形,而是一个梯形,梯形的锐角空间特别大,里面是两面墙的书柜,仔细观察,书已经被抽真空袋保存得完好,但是还是会有泛黄的痕迹,书柜上一层不染,大都是关于政治经济类的书籍,只有最下面一层是射箭体育类。
房间铺的木地板,角落和桌子周围有一些坑坑洼洼的痕迹,墙体刷的米黄色,使整个房间更显陈旧。
老狗爬在伍味垂落的手边,喷出的湿气还能让伍味的指甲盖凝一层水雾。伍味摸摸它的背部,松垮的皮和稀疏的毛发,让伍味心里更添阴影。
“汪!”尾巴摇了摇,即使这一声,都引得它大喘气。
伍味把手盖在眼睛上,“是的,我今天过得很好,你也要加油,多陪我久一点。”
这只狗是伍青灯捡回来的,在捡他回来之后,为了陪伴他,没想到一语成谶,最终只陪伴他。
挂钟指向凌晨两点整,伍味一身疲惫,他似乎还能闻到自己身上快要腐烂的味道,但是照例起身,把书柜的相框放到沙发柜上,这样就像是当面对谈一样。
相框只有巴掌大,里面是一个太阳下带着草编帽的女孩,长发被利落挽起,双眸似水,看着就叫人平静,笑意真切,一看就能知道对面是她亲近的人,帽子边缘漏下的阳光,斑驳照在她的脸上,两颗颊边痣越发明显。
伍味牵动嘴角,他的两颗痣灵动许多,“姐姐,晚上好,这边的任务快要完成了,夏家能成功,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不知道你会不会开心。”
空气寂静,伍味把脸埋进手里,其实他今天已经被叶独息亲自警告过,因为他差点向席夏吐露真相,十分可悲,不仅席夏身上有跟踪器,他身上的监听器不比席夏少,甚至带有更危险,一键毙命的玩意儿。
伍味:“你为什么要将我捡回去,如果就让我死在遇见你的那个晚上多好。”
伍味不是贵族,他是垃圾桶里的平民。
那天,伍青灯到平民区办完事,因为事务杂多,家族里利益勾结,叶独息不肯和她合作,所以打算一个人走走。
她很喜欢平民区的热闹,和贵族那种用‘上帝喉结’加热的热闹不同。
“站住!”巷子里突然冲出一个小不点。
身后叶家的人想要上前,伍青灯让他们别过来,她慢慢蹲下,借着电力不足的路灯看清小孩的样貌。
虽说看清,实际也看不太清,和他身后垃圾桶差不多的身高,一头脏乱的头发,浑身上下只有眼白和牙齿是干净的,手拿一把捡来的小刀,怒瞪着人,颇有二两气势。
伍青灯笑了一声,倒是不怕,又把身体往前倾倾,反倒是拿刀的惊恐地往后退,大叫,“别过来!我,我有刀!”
伍青灯用手指轻挂了一下刀刃,不见血,“刀是特意磨钝过的吧,伤不到人,小朋友。”
小孩看她根本不怕,转身就想要逃走,伍青灯伸手去捞他,没想到身体太瘦弱,只扯烂身后一片布。
小孩看着她手里的那块布,眼泪一下溢出来,两根直线似的划下。
“别哭。”伍青灯也是第一次遇见哭的小孩,家族里的孩子都很早懂事,不会将弱点轻易露出,她叹口气,看见小孩因为擦眼泪稍微干净的脸,有了注意,“你看,我们一样,脸上都有两颗痣。”
伍青灯指指自己的颊边痣,又默默小孩两边梨涡处不太对称的两颗痣。
看小孩停止哭泣,肚子发出声音,伍味温和道,“你愿意跟我走吗?至少能让你五味不缺。”
伍味忍着饥饿,把脏兮兮的小手搭在伍青灯的手上。
伍青灯脱下外套包住他,一把抱起,“你的手很适合射箭呢。”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伍味听不懂的话,但是他喜欢这个人身上的味道。
——像酸酸的橘子,像甜甜的白糖,像苦苦的艾草,像辣辣的白酒,还像咸咸的眼泪。
此后,伍味一直跟在伍青灯身边,因为算不上叶家子弟,所以不能进入叶家学习射箭,但是伍青灯一有空就会亲自教他,他觉得这比上课好一万倍,他最期待的,就是和伍青灯一起射箭,也以为,能和伍青灯一起射箭。
直到收到伍青灯死讯,伍味从未觉得时间有如此难熬过,即使是在平民区的时光里,命运如此残忍,在饥饿难捱时,给了他温暖的食物,却又在习惯后通通收走,似乎在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真正的伍味已经死在了那个夜晚。
后来的事也变得简单,没有伍青灯的庇护,他被叶家赶走,他四处收集资料想知道伍青灯死亡的原因,最终定位到叶独息身上。
但是在把箭矢架在叶独息脖子上时,叶独息却无比镇定,甚至还能有条不紊处理手中的公务。
“伍青灯死之前让我照顾你,所以我在等你。”
“伍青灯的愿望是建造一个平民和贵族平等的地方,你想帮她实现吗?”
叶独息把伍青灯和伍味以前住的房子归还给伍味,里面有伍青灯生前看过的资料文件,于是,伍味便自愿成为叶独息手下的一支箭,只为完成伍青灯的理想。
在叶独息卸下继承人位置后,伍味被叶独息派到叶榕身边潜伏,在叶独息成了夏家之后,伍味又被派到席夏身边。
叶榕对他的欺辱,他擅长忍受,席夏对他的信任使他再三动摇。
伍味曾试探过问,为什么要给席夏吃Bethlem的药物,叶独息明明知道药物的副作用,也清楚一瓶药见地,寿命就不再明晰,席夏的死在他们的计划中不是必须的。
“你不是最清楚,在这个烂透的世界活着是什么样的感受,我会带他一起离开。”
叶独息说这话时,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依旧温柔,脸带笑意,却不见眼底。
相框中的人还笑着,伍味的眼泪从指缝中渗出,老狗立起前身舔舐欲坠的泪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