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这些是要做什么的?”
“是用来熬七草粥的蔬菜。在冬天吸收抗寒蔬菜的养分,可以加强人体的能量。这是祖先的智慧。”
“这个,这也是菜吗,看上去像随处可见的野草。”
“这叫宝盖草,也有人管它叫小鬼田平子。放在宝盖草旁边的,形状和它相似但叶片更大更绿的是繁缕。”
……
我搅拌锅底,一点点熬干吃剩的年糕红豆汤,一边看士道围在奶奶身边东问西问。虽然他平时对上了年纪的街坊态度还算客气,但好奇这么旺盛,小学生似的探头探脑,又是嘀咕又是玩味地啧啧有声,不多见,应该是我头一次见。城里的太子爷下乡长见识啦。我心想。
叮!面包机响了。
我拿出热腾腾,麦香味十足的吐司面包,切成片,抹上用年糕红豆汤制成的馅料,再抹一层黄油和炼乳。嗯嗯,味道棒极了!
奶奶用许多醋拌萝卜丝。萝卜是自己种的。还有柿饼,松软的黑甜豆。鱼糕经典的红白两色象征好兆头,伊达卷祝佑我学业有成。
“吃得真好,这还只是早饭呢。”士道盯着我幽幽地说。
“今天是特例,整个上午都要在田里下苦力。不过你是客人,你可以在旁边看着,让你长长见识。”
虽然村子里几乎挑不出和士道体型相当,精力更充沛的劳动力,但他是典型的city boy,我怀疑他分不清小葱和蒜苗,说不定会把萝卜秧当做小白菜连根拔起。
偏偏这时,奶奶问道:“谁能去院子里帮我剪几根小葱。往蛋汤里放上几粒葱花,味道该多美呀。”
我放下吃掉一半的吐司,刚要开口——
“我去剪。”士道说。
我不信任地瞥他。面对我的质疑,士道只是飞快咽下嘴里的伊达卷,舔干净手指,外套也不披上就溜出去。
“真是个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奶奶把煮好的蛋汤端上桌,脱下围裙,坐在我旁边,“我挺喜欢的。”
“奶奶,你和他认识不过一天。”
“只有一天吗?你搬到东京都念小学,经常在电话里和我说:隔离住着一位漂亮的男孩子,比其他男生更会打扮,听英文歌,一个人去音像店买CD,背影看上去很酷;美术作品得过奖,运动也很擅长……我心想,哎,你一定是喜欢上他了。”
这些确实是我年少无知的实话实说,黑历史啊。我一时无言,仓鼠似的嚼嚼嚼,要是能把尴尬都嚼碎了就好。
“你昨天给他开门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吗?”我小声问。
“他大大方方自我介绍,我仔细听,一边想:这男孩子真高啊,平时也没少晒太阳,看上去又结实又健康。”
“这只是外貌,你总不能看他顺眼就放他进屋吧?”我嘟哝着,蓦地想起《发条橙》里养猫的老太太。尽管她非常谨慎,绝不给陌生人开门,可还是让狡诈的主人公钻了空子,被他从窗户里溜进去。
我该不该庆幸,士道虽然有暴力的前科,当然现在也没有收敛脾气,但他对欺负老人提不起劲。别提爆发,光是动动念头,身体就宕机了——他这么说过。
“我当然不会随意让他进屋,但他也不是随便来这里找你的。”
听奶奶这么说,我心里咯噔一下。昨晚没有找士道确认他和奶奶之间的交谈。我不想她知道我犯糊涂冒险救人的事,可能士道已经透露。
我怀疑地,小心翼翼地看着奶奶。她对我笑。
“我这把年纪,保重身体,不添麻烦才是最重要的。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自己看着办吧。”奶奶意味深长,捧起汤碗,一脸陶醉地品尝起来,“哎,要再来一把葱花就美了。”
“士道真慢。”我顺势嘟哝,起身往外走,“我去看一眼。”
刚换好鞋,玄关处的大门就被拉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又很快被士道高大的身体挡住。我看他手里不仅有小葱,还有两支半开的梅花,颜色却是淡淡的水红,也不是重瓣。
“你上哪儿折的?”我惊讶地捂住嘴。
“放心,野生的,昨天来的路上就找人问过。也不算远,跑个来回也就五六分钟吧。”
士道的回答轻描淡写。我端详他略微发红的脸,踮起脚伸手摸他额头和后颈,有一层细密的汗。他全程都在用力奔跑吧,这都要花上五六分钟的时间,所谓“不算远”,其实是“有点远”。
似乎是明白骗不了我,他干脆承认,自己在雪后的山路上来了一次刺激的热身。
“喏,送你了。”
他把梅花递我手上,带上小葱径直朝厨房走。
被雪天被冻得又硬又冰的枝条,光秃秃的粗糙样子,上面缀着水红色柔媚花朵。
绕过厨房,想去杂物间找合适的花瓶,但没有,只得用以前用来装油的宽口瓷瓶凑合。瓶的边缘还有被嗑碰过的阙口。瓶身上的花纹也淡了,被沾上一些不知名又去不干净的污渍。
太古怪了。这搭配太古怪了。
盛半瓶清水,我把花枝插进去,怎么调整都不满意。我抱怨士道龙圣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可仔细想,他本身就是一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