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仵作敛眸,手上拿着绢布,细细擦拭着银针,语气淡淡道:“即是案情,哪有什么不可说。”
南芝看他说的轻松,轻轻叹了口气,郁闷道:“八年前八年前的,八年前到底发生什么大案,又不肯明说。”
她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几次涉及到这件事,李叔就甩脸子躲她。
胡仵作动作不变,又擦了几下,看银针还是漆黑一片。他神色淡然,将擦不净的银针用绢布包起,放回包中。
等忙完这些,他侧身看向南芝,眸色一如往常,看不出喜怒。
“你想知道什么?”他随口一问。
“那是一桩什么样的案子?”生怕他反悔一样,在他说出口后,南芝迫不及待跟着开口。
“一桩……”看着她的眼,胡仵作一改之前的随意,认真道,“那是一桩死的比今日多数倍的灭门案。”
又像是体谅小姑娘,胡仵作敛眸收拾好布包,站起身。
轻声解释:“说是灭门,其实都知道,当年那家子还有一小女孩辛免于难。”
“一小女孩幸存……”脑海中浮现李叔那张布满皱纹的严肃脸,南芝低头看了看自身穿着。
再想起当年初见时李叔口中喃喃的还有人活着。
“既有活口,为何案子至今未明?”她下意识问出口。
胡仵作哂笑,他背起背包,对南芝道:“胆子够大不,我带你长长见识。”
……
京城,半月前的懿王府。
东方潜抚着他三层的蚕丝被褥,摸着他张扬奢华的金丝楠木蛟莽戏珠大床。深情的眼眸像在与挚爱道别,眼底的柔情,足够在大床上再铺一层柔丝。
“王爷,该走了。”是他的亲信护卫。
懿王仿若未闻,只想再与爱床再温存片刻。
“王爷,该走了。”是女帝陛下派的卧底太监。
懿王一瞬收起所有的柔情,正色起身,正正衣冠,回身瞥了那随行太监一眼,眼神冷冽带刺,像是在看夺妻之仇敌。
奉陛下命照顾懿王起居的易公公神色不变,恭敬弯腰行礼,道:“懿王,请。”
原定次日出发,可奈何懿王一日会友,一日被太后召见不舍寒暄一整天。今日第三天,他又睡至日上三竿,谁唤都不管用。
随行太监易子实暗自叹气,师父说这好好的肥差,怎就变成了随懿王接受贬谪。虽说是直接一跃成了陛下眼前人,可谁都知道,这份差事不好办。
懿王大步越过二人,像是打了胜仗的绛紫色孔雀,昂首头也不回往府门走去。
说是被贬谪去南边,但是高位上那人也未为难自己胞弟,依旧是以亲王排场离京。伙夫,府卫,亲卫,一应都从王府抽调,府内不够便从宫里派遣。就连那些少时便追随他的王公子弟,也悉数在外侯着他。
东方潜出了府门,看到外头乌泱泱竖立着的,有大半生面孔的队伍,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看他沉默,易子实快步走到车驾前,伸手为他掀开车帘:“懿王,请。”
懿王看着布置华丽的车马,嘴巴微张,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掸了掸身上华丽奢华的紫色亲王锦袍,抬脚上了马车。
坐垫是一张纯白狐皮,是皇姐千年所猎。坐下后他抬眸看了眼外面乌泱泱的人群,抬首掩了窗帘,闭目尽量忽视外界的一切声响。
自从患了诡异睡症后,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半年前国师推演天机,说他寿数不过二载,唯一生机在京城外。
是生机,也是死局。
他本是不信的,奈何母后信这些,自从国师补算完,天天撺掇皇姐将他赶出去。最好是在西北黄沙之境,睡不下,大抵就不怕永睡不醒了!
……
南芝跟在胡仵作身后,他不说话,她也静静地跟着。
沈大人屋前的条形花圃上,并没有种植观赏花卉。反而绿油油的,种满了大叶绿菜。一颗颗青翠欲滴,都到了可以采摘的模样。
“等下!”
南芝叫住胡仵作,她朝菜地走去,蹲下身子。
那绿油油的菜地前,一只完好无损却失去生机的红色蜻蜓尤为显眼。
“胡大哥,快过来看看。这里有只死蜻蜓!”
胡仵作闻言转身,朝这处走来。
看他走近,南芝下意识让开身位。便看到他微蹙眉头,腰身打开布包,从中将那个银针包拿出。
眼看银针刺入蜻蜓体内,如屋内测水壶一般,瞬间染上青黑。
“是一样的毒?”南芝问。
胡仵作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严肃着脸,又抽出一根银针,往地上还带着湿意的泥土上探去。
“如果是……”胡仵作神色暗了暗,收起同样泛着青黑暗芒的银针。
“沈大人应该是将洗杯子的水倾倒于此,那么说来。”
“毒下在水壶之中!”南芝与胡仵作同时得出结论。
可越是这般想,二人心底就越发纠结。
胡仵作将旧针收好,站起身,状若无意道:“府衙来人之前,我们之中都有嫌疑。走吧,先去沈公子卧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