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一脸狼狈,却笑的灿烂的年轻人,老夫子苍老耷拉下来的眼睛瞪大,手上哆嗦着,若没旁边学子搀扶,他险些站不稳。
“这是……又又出事了?”老夫子看向段副手的视线,尽是惊恐,还有……惋惜。
“不是,我是从水底捞到了这具尸体。”生怕旁人注意不到自己,段从星主动站出来邀功。
夫子摇摇头,可惜地看向对面年轻人。
听他说,二十年前,官学还没现在这般大,规模大概也就是两间小私塾大小。
在那之前,这个池子已经存在。
跃鲤池之名,还是当年徐恒中举后,鲤跃龙门而改的名。
南芝记得这个名字,那一晚,她遇到的那个老人亡魂就是徐恒。
他是百年前的人物,那么这池,至少也存在了数十年。却是到二十年前才开始有诡异传闻,南芝抬眸看向包在衣裳上被随意丢地上的白骨,因着水下多年浸泡,白骨上还混浊了不少淤泥,有些泥嵌入骨头中,像是跟骨头融为一体。
这幅骨架,极大可能是水下凶魂。
这里资历最老的夫子捋了捋稀疏无几的白须,继续道:“二十年前也不知道个什么情况,原本那儿还养了好多的锦鲤,每个出去的学生都会投一只进去,图个吉利。”
“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所有的鲤鱼都变得焦躁不安,纷纷要跳出池子。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好事。鲤跃龙门,又是秋闱在即,大伙更加热情地往里放锦鲤。”说着,老夫子又重重叹了口气,有些后怕地看向那黑沉沉的水面。
“也就那一年秋,所有的鲤鱼都死了。学堂还找了衙门来看。”
说着,老夫子瞅瞅南芝身后,没看到那个急性子的汉子。
夫子便直接对南芝道:“你大头叔应该知道,我记得当时他也来看了。没人投毒,就是那般离奇,死了,突然一夜全死光了。”
南芝点点头,入学第一天,李叔便对她千叮铃万嘱咐,千万千万不能靠近官学外的臭水潭子。
眼瞅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院长跟那位年轻的大人物都没开口。
夫子正要往下说,便听一声喷嚏声震天响。
众人齐齐看去,见段副手苦着脸,他也不想当众丢人,架不住出了水也冷。
待他被其他夫子带走换衣时,见围观的大伙都还看着自己,夫子又叹了口气,继续往下道:“那时候啊,一出事,官学人心惶惶。起初大家都猜测,要有不好的事发生了,死的只有鱼,再放进去还死。”
“后面大家把死鱼捞完后,就不再往里放鱼了。又在大家都以为这事过去了,也是那年冬天,有个不信邪的捕快来跃鲤池边查案,不慎掉了进去,大伙正愁不知道该如何救他的时候,天寒地冻的,他竟然自己爬上来了,可不稀奇。”老夫子有些心惊地看向段副手走远的方向,拍了拍年迈受不住刺激的心口,他低声添了一句,“都是上来就傻乐的。”
南芝跟东方潜闻声,也看向走远的人影,他身上没有黑气,凶魂没跟着他。
“起初大家也没把这当回事,他体能好呗,命大。可谁想,没过几个月,这个捕快突然暴毙在家里,也没下雨,大干天的,他死的时候,周围都是水渍,尸身也肿胀不堪,活像是淹死在水里泡了许久。”
夫子继续往下说,除了几个胆大的,大伙不约而同将视线从浑浊的水面移开。
“若是只有这一桩,大伙也会以为他是被人谋害了,故意做成溺毙的假象。”
夫子声音还在继续,他迈着踉跄的步伐,走近那被粗暴扯开一角的竹栏杆。
多年过去,哪怕常年避着这里,老夫子仍觉心惊。
“后来又有一个年仅十五的小姑娘,来找接小竹马回家。她也就好奇,靠近了些,便被拉了进去。”
大伙一听,顿觉惋惜。
“幸好那时人多,小姑娘被救上来了。”
看着夫子那皱成一团的面容,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没人打搅夫子说话。
东方潜眼眸暗了暗,余光瞥见往跃鲤池挪了几分的少女,他大手探过,将人拉了回来。
“起初啊,大家也觉得没事,人没事。”夫子看够了浑浊的水面,收回视线,看向白骨,“同样是过了两个多月,与前头那捕快一样,溺毙在自家闺房。”
一直沉默的院长抿着唇,轻叹口气,他对东方潜道:“这些事我略有耳闻,也曾提议过彻底填埋池子,都被族老拒绝。”
老夫子听后,同样气恼:“那两个人命事发生之后,老夫就提议把这池子填了,邪性。谁能想到,比起死人,那些老东西竟然更关心虚无缥缈的玄学,声称这会断了学子的前程,荒谬!”
夫子说完,因为太过激动,剧烈地氪了起来。跟在他身侧的同僚赶紧替他顺气,生怕这老顽固有个好歹。
“死的不是他家子孙呗。”林远腹诽。
对于他这句话,老夫子深表赞同。刚止了咳,他便迫不及待往下道:“是啊,后来又死了一个,是个不信邪的学子,一样的,都一样的经历,都一样的死状。”
“你们猜怎么着。”
夫子笑容尽是讥讽:“那家人告到县衙,声称是学院不作为,才害得他们儿子落水丧命。”
“老夫可没忘记,当初不同意填池子的,他家声量最大。”
说罢,夫子颤颤巍巍转起身,看向南芝几人,语气不无惋惜:“你们啊……”
南芝出声宽慰:“夫子莫要担心,这回不是把尸体捞出来了。许是有冤案,待案件明了,那个水鬼也没了理由再害人。”
“既说是闹鬼,为什么不找道士来抓了?”林景也开口。
夫子老嘴瘪了瘪,片刻后,艰难道:“找了……也死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