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又到了上工时间,南芝早早起身。跟着李叔往县衙途中,路过宋家大院附近,看到那儿聚了很多人。
李叔本就是个爱热闹的人,他一看人多,也跟着上前。
一探头,看到那道路中央,空旷的很。大伙随围着看热闹,却没有一个敢往中间靠近的。
南芝也好奇,她踮起脚,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了众人议论的焦点——一柄老旧的油纸伞。
纸伞破旧,颜色花纹早已淡去,只留漆黑腐朽的伞骨,还有那贴于上头的白纸,南芝记得,是凶魂手上那柄伞。
原来,它没随凶魂一道消散。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她回来了!”
又一人附和道:“当时我就说是那家人做的恶才遭报应。”
“就是就是。你看二房分出去后发展多好!”
可没一会儿,就有人反驳他们两:“这伞,是摆在二房门口的啊!”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家人大门都紧紧闭着,眼见人群也讨论不出什么,李大头拉过南芝,挤过人群便往县衙继续走去。
见南芝只是眉头微蹙,也不过问,李大头自觉憋不住,悄声说起:“其实啊,那件事我还是知道一些。当年,我去过那家送过货物,见过。”
他说他当年,见过那家的二少爷跟那女子手牵手,以为是一对来着。事情传出后,大伙都在谈论奸夫的身份。李大头虽有想法,但他怕惹麻烦上身,便一直憋在心底。时间一长,便也就忘了,今日路过看见,这才又都想了起来。
“只是为何过了这么多年,那女的才回来寻仇。”想不明白,索性他也不爱去想这些。
南芝回身看了眼身后人群,人群之中众说纷云,声音最大的,无异于“她回来了,寻仇来了。”
凶魂已经消失,她再回不来了。
宋家大房有人推开门,是个怀着七八月身子的孕妇,她不过二十出头,却面色憔悴,身形瘦削。
一听外面人的传言,再看那油纸伞,她咬了咬下唇,眼眶当即润湿。
她是当年宋家大房的小女儿,除了她,全家都已死尽。
对于外面沸沸扬扬的流言,从小,阿娘就对她说:“别听他们胡说,咱家是唯一帮过她的,就是要报仇,她也得找对面去。”
她也一直觉得,她家就是时运不济,怨不得任何人。
可是昨晚,她见着了,她见着了那个害她全家的毒蛇。
抚了抚肚腹,那儿还有生命力。
她本就虚弱,怀胎三月起,婆家接连出现怪事,找了大师来看,大师说一切都是因为她,将她赶回空无一人的娘家“养胎”。
她没如他们的愿死去,反而坚强活下,还眼见着恶鬼魂飞魄散。
宋盼见着了昨夜的恩人,恩人便在人群之中,她默默将门重新掩上,缩回了屋中。
……
县衙内,东方潜半靠在躺椅上。今日他状态不错,整个人清醒的很。
想起昨夜,在段从星离开后。他只是如那日梦中一般,对藏于水底的东西下了个命令。
哪知那东西竟真的在他面前现身。
那东西通身肿胀,衣衫褴褛,满身的淤泥,也不知在泥里头泡了多少年。
他就连说话声音都像是被池底淤泥卡主,脏腻难听的很。东方潜原想让他直接去投胎,可那东西说他没法投胎,除非,有人愿意顶替他。
把玩着手上卷轴,闭目养神的养神的东方潜继续回想着昨夜的事情来。
那凶魂虽也怕着他,可他眸子里的阴冷贪婪,藏都藏不住。
“除非,大人您愿意顶替我。”那嘶哑难听的声音说出这话时,东方潜已抽出了随身佩剑。
若他还是从前那个逍遥闲散人,他自是不会同这么恶心的东西多废话。可他现在是一方县官。
耐住性子,东方潜对面前凶魂道:“说出你的姓名,冤情,本官会为你申冤。”他眸子瞥过浑身散发乌黑怨气的凶魂,嫌弃道,“至于往生一事,本官只替你开了冥途,你自己到冥府说去。”
凶魂咯咯咯低声冷笑。
“大人,我不想投胎,我想活,我还想活下去。”纵使面前人气场骇人,还有着一股无形威压,可他确实是肉体凡胎,这样一具身体,他一定能……
这般想着,凶魂已经化成一滩泥水,往面前年轻男子脚边蔓延而去。
“唰——”一道剑气直接划过那滩黝黑的泥水,将之分成了两半。
这似乎没能伤到凶魂分毫,他仍在不断靠近,泥水翻涌,发出阵阵低低的冷笑声,笑声阴森难听。
“大人,这是我琢磨了好多年的琢磨出来的技巧,只要让我缠上,我就能找到他,无论他们躲到哪里。”
握着卷轴,想象那是昨夜那般,他执剑面对凶魂。道道劈砍无效,眼看凶魂化成的泥水就要蔓延至脚边。耳边传来他那满嗓子淤泥的诡异声音:“大人,把你的身体给我,给我,给我……”
他当时,是怎样做的?
东方潜执着卷轴,就如同拿着剑一般,挽了个剑势,将之立于地上。他怒声对凶魂道:“本官只最后再说一次,交代冤情,或者死。”那一瞬,他只觉通身疲惫褪去,整个人焕然新生。
随着他那声音发出,那凶魂也身形停住,不敢再靠近一分。
他上前一步,那凶魂便向后退去一分。东方潜拿出卷轴,对凶魂道:“说出冤情,本官渡你一程。”
空气中传来那沉闷的声音,凶魂哼哧了好一阵子,气息淡下,低声说出了个让他略感吃惊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