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瑜看不见亡魂,她看向无一人的屋檐下,心中好奇。
她凑到南芝耳边,小声问:“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再见他们一面?”
南芝摇头,江蓠身边,此时除了半夏,其他几个半大孩子也都围在她面前,他们笑着,哭着——
“江蓠姐姐回来啦!”
扈大夫跟陆英站在最后,扈大夫面上仍是带着和蔼的淡笑,陆英一直紧绷着一张脸,他垂着脑袋,眼底雾气缭绕,两个拳头攥的死紧。
“他们都在。”
此时所有亡魂都已出来,其中自然也有那两个凶魂,他们目光灼灼,贪婪地盯着面前几具鲜活的凡人躯体。
那明目张胆的贪婪,刺的人灵魂发颤,南芝没多看向他们,她只对着江蓠,走近,拉起她的手,走到她的家人身前。
院落空旷,入夜偶有凉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没了日光庇护,一屋子的亡魂,本就凄凉破财的院落阴森了许多。
南芝点点头,瞥了眼一直沉默着,阴沉着一张脸的小凶魂。
她拉着江蓠走过去,附耳低声道:“陆英哭的最大声,他说他好想你。”
声音虽不大,足够清楚落入一人一魂耳中。
也顾不上那一脸阴沉的凶魂,南芝看向江蓠,见她已经将信纸重新叠好。许是近乡情怯,明明以前也来过很多次,也曾对着空气沉默自语过。
如今得知他们就在自己跟前,江蓠忍不住泪意,两行清泪沿着面颊落下。
那一直沉默着的小凶魂匆忙抬起手,要去接那两滴泪水。
滚烫的泪滴自他苍白无实质的掌心穿过,只留下灼人的疼痛。
他抬脚,越过身旁的爷爷,走上前,曲起食指,抬手想为她拭去泪痕。
同样在江蓠看不到的地方,小半夏一直跟在她身侧,嘴上不停说着这些年未能说出口的悄悄话。
江蓠看不到他们,她无助地看向前方,看向这个她曾数次回来的“家”,每个角落,都曾有她一段过往记忆,有她,也有家人……
那落了层层灰尘的药橱,她曾踮着脚,与陆英一道,偷偷抓药,给他们在早市离席时,捡到的被踩到一脚的小鸭治伤。
庭院中的大树下,有他们合力捆上去的秋千。
挂在树上,未来的取下的纸鸢……
物是人非,任凭她怎样努力,举目望去,唯有空荡荡的庭院,和破败的房屋院墙。
她又看向空荡荡的前院中央,想着往日的相处情景,扯出一抹笑来。
“爷爷,哥哥,我回来了。”
她抬起手,抚上自己的面颊。
小时候她老爱哭了,只要她哭了,陆英就会第一时间抬手,一边嫌弃,一边替她拭去泪水。
泪水再次滑落,落到了她自己手上。
“哥哥,我现在是不是比你高了?”看向空气,她抬出手,比量了下身高。
这句话,小时候她就曾说过无数次。
‘总有一天,我会比哥哥还高,比哥哥还厉害。’
陆英也伸出手,手掌交叠,昔日矮了他一个头的妹妹,如今已经同他一般高。
过去,她还是个孩子,总爱围着大她一个头的兄长。
“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比你还高了,往后,可不需要你处处护着了。”江蓠轻笑着,不舍地放下手。
“可惜江蓠长大的太晚啦,没能保护你们。”
江蓠看向南芝,那封信她看了,那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没出过怀南县,到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鹿溪村。
长大又如何,沈大人无法为她报仇,为此还将自身也搭了进去。
收到南芝肯定的答复,江蓠手指微微蜷起,只剩她一个人了,有望得知仇家是谁,她怎能心生退意。
“回来就好。”陆英声音很低,带着少年时期的沙哑,以及他刻意压抑着的情绪。
“哥哥。”江蓠重新摊开那几张信纸,对面前看不见的兄长道,“有线索了,当年你救的那人叫贺奇宇。来自京城,是带着任务来的怀南,不多时,我们就能破案,就能替你们报仇…”
她没能再说下去,拿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
来自京城,牵扯甚多,哪里是她一个小县衙仵作能接触到的层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英摇摇头,轻声道:“不用了,我们就在这的执念只有你,看到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可以破案的,相信我们,相信江蓠。”见他们神情,南芝忍不住开口。
“嗯,一定会破案的。”江蓠也轻声低喃。
陆英却是收回手,冲她摇摇头:“我们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如今回来就好,往事不该成为你的负担,比起仇恨,我们更想你往后无忧无虑地活着。”
他说着看向南芝,南芝了然,将话复述了遍。
江蓠听后,眼角不可抑制地再次落下两行清泪。
“好,往后我会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她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