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引鹤双手抱胸,笑着侧耳听,“策勋平日里不声不响没心没肺的,不料还有这般志向,我阿耶要是有你做儿子,做梦都得笑出来。且祝你得偿所愿,前程似锦。”
他环顾四周笑着感慨:“不过,要我说,做游侠,做行商,像话本子里那样把大好河山通通走一遭,那才是一等一的美事。”
“什么游山玩水,我看你就是想喂饱你的五脏庙。别的地方哪有这儿好,我可舍不得淄京的十丈软红尘。”
谢茂星看着他们耍宝,也乐了。他边端起醒酒汤挨个投喂,边接过话茬。
邵岩随他老子,酒量只是凑合,虽然喝惯了烧酒,此时也已涌上了醉意。他大马金刀跨坐在凳子上,听了几句也忍不住开口侃大山:“我日后定要驰骋沙场,做个大将军,收复鄢临六郡。”
说着说着,他也同周策勋那般拿起筷子随意敲击起来,面前的醒酒汤叫他振得生起来圈圈涟漪。
“骑骏马,挥长鞭,九州山河仗剑。这才叫不负此生呢。”
格桑晕晕乎乎睡了一阵,混沌的脑袋倒是清醒了些。他零零散散听了一耳朵,捕捉到关键词后猛地睁开眼睛,然后不顾宋妙理反对,蹭一下坐了起来:“我当大将军。”
他盯着对面的邵岩又重复了一遍,眼神直愣愣的。
邵岩闻言笑开了,他撑着下巴与格桑对视,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小小的酒杯。
“成,你当大将军,我给你做副将。”
“咱们一块儿封狼居胥。”
廖序怀失笑摇头,他才是紧赶着要谋前途的人,此刻看着这些儿郎意气风发的模样,听着少年人的至情至性的话语,倒颇觉可爱。
“好好好,将军副将、游侠行商、风流公子,还有那状元郎,快些起身打道回府吧。明日还要上学堂,再过三日又是旬考,都快快醒神。”
停在一处的各府马车又载着畅快夜话一场的各家儿郎,陆陆续续驶向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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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
赵衍托起格桑的脑袋上下打量,颇为新奇。
格桑被内监服侍着盥洗完毕,身上倒没有酒味,只有沐浴过的清香。
他乖巧坐在进忠搬来的软凳上,一时没有回应。
格桑喝了醒酒汤,又沐浴盥洗了一通,现下并不算醉,只是有点酒后微醺的陶然,单纯反应慢。
赵衍等了片刻,才看到格桑慢慢摇头。
他不禁失笑,“喝酒伤身,你向来体弱,日后勿要饮酒了。”
这话有些长,格桑听了,思考了一会才缓缓吐出几个字:“要喝,好喝。”
赵衍挑眉,指头直直戳在格桑脑门,他手下力道未收,直把格桑戳得脑袋后仰。
“你近来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叫你不要习武你要习武,叫你不要喝酒你也要。砚童啊砚童,我看你是欠管教。”
“喝酒伤身,习武劳神。喝酒且不说了,还剩个好滋味在,你说说,那习武有什么好?”
赵衍没忍住,又敲了下格桑的脑袋。
“乖乖听话,不要习武,好好享你的荣华富贵,活个长命百岁不好吗?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
格桑捂住头躲了躲,好一阵没再说话。
赵衍连连摇头,跟这么个小呆子置气真真是没意思。
“若无十万岁,作,作甚世间人。”
格桑见他要转身,急急憋出一句话,连声音都大了不少。
赵衍低头,对上格桑眨巴的眼睛,一时无言。这小子眼神清澈,一片真挚,可见这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真言。
赵衍的手落在格桑头上,一通乱揉,直到将他披散的长发揉得毛毛躁躁才觉解气。
“浑小子,真真是倔驴,跟你老子一个样。”
赵衍长叹一口气,刚想说话就被打断。
格桑的手抓上他的衣角,抬起头一脸认真,神情尽显孺慕:“我当,”
“我当像我父,为阿耶征战沙场。”
他的表情随着话语越来越严肃,手上的力道也越发大,掌心发烫,将衣服都造得皱皱巴巴。
赵衍定定与格桑对视,被格桑攥在手里的衣角也未抽出,他的指尖微微颤动,一声叹息散在暖炉袅袅香雾里。
格桑仍抓着他不放,是同儿时和他讨要糖糕如出一辙的固执。
“罢了,且随你去。”
赵衍的声音低不可闻,甚至没叫格桑听清。他看着格桑疑惑的眼神,话锋一转,又开始考校起功课来:“近日学文学得如何?学问可有进步?”
这回格桑听清了,他撒开手,耸了耸肩。
一字一顿撂下来四个字:“一窍不通。”
直把赵衍的话头噎住了,将人气了个倒仰,张罗着要给这个翻天的砚童布置些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