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翼……”
上杉旋即又扬起笑脸,“椿,我没事啦。你那么有空,不然来帮我看看这里怎么翻译会更加准确啦!今天是仙道最后一天在篮球部训练,赶紧做完,我想去看呢!”
“好啦,我们一起啊。”踌躇了半天,河原满腹的安慰最终只化为这么一句。
也许,来自朋友无声的陪伴和支持对上杉来说就是最好的了吧。
退部的申请是早早就提交上去了,队长一职也早由新人接棒。但田冈教练一直希望他能留到最后。
而今天,是仙道最后一次参加陵南篮球部的训练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今天体育馆的大门前聚集了不少学生,个个都伸长了脑袋,向馆内张望。
她不常看他在篮球馆的练习,运动属性基本为零的她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何况除去需要啦啦队员和学生们壮大声势的比赛时段,田冈教练严令禁止在球队练习的时间内,有无关人员随意围观,一旦发现总要挨批。
在“陵南”这间篮球名校里,田冈教练拥有的权利足以匹敌教务主任。
而即便是不多的次数,她也能看出来,升上了三年级,经历了多场全国等级的赛事的历练,仙道的球风越发稳健、成熟。身为串联整支球队的控球后卫,又同时拥有195公分的身高,足可让他将球场上的变化完整地绘成剪影,了然于心。每一次声东击西的妙传,凌厉的助攻,都是他成长的表现。而从去年开始,刻意训练出的不逊于三分射手的精准的外线投射能力,为他的得分更多加了一分筹码。
“上杉同学。”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肩。
糟糕!被发现了!众人顿时做鸟兽散,只剩上杉站在原地。她尴尬地转身行礼:“对不起,田冈教练,我马上走。”
“不要紧,你要不要进来看?”田冈教练摆摆手,破天荒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谢谢,我怕影响到他们练习,我在这里看就好了。”这个提议颇让人心动,上杉惊讶之余还是摇头婉拒。
田冈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讶异,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严肃。
“我知道是因为你,仙道他才同意去美国的。”田冈双手抱胸,注视着球场上那个奔跑跳跃的身影。
“不,其实仙道他自己也想去的。”云淡风轻从来只是表象,实际的他自信又骄傲。
尤记得,当年与海南大附属的比赛,面对号称神奈川NO.1的牧绅一,仙道半步不让的执着,一较高下的雄心,点亮了在场每一位观众心中的激情。
他的斗心是深埋的火种,那座拥有最高水准的篮球殿堂,才是最适合他的舞台,唯有最顶尖的高手才能激发出他一决雌雄的斗志,将自己的所有发挥到极致,如此方不至于辜负上天恩赐的才华。
“……好,我进去了,上杉同学慢慢看吧。”
“田冈教练!”身后传来的清脆的声音让田冈停住了脚步。上杉对着田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谢谢您。为仙道做的一切,衷心地感谢您。”
田冈看着眼前的女孩,年轻,纤细,美丽,与仙道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仙道……他所拥有的素质绝不输给湘北的流川枫或者山王的泽北。也许这么说对其他队员不公平,但确实,仙道是给拖累了。陵南……不,神奈川已经没人能跟得上他的脚步。美国,那里才有最适合发挥他才能的舞台。所以,上杉同学,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向来板正的面容线条缓和了许多,这是第一次,田冈教练以一个和蔼长辈的风貌出现在她的面前,语带恳切。
无疑,田冈教练无法与海南的高头教练、湘北的安西教练相比,但对于仙道来说,他是恩师、是伯乐。不愿意他明珠暗投、抱憾终身,这就是田冈教练的惜才之心。这颗心,她懂。
迎着那温和安详的眼神,上杉轻轻扬起笑容。
四月的阳光有着琥珀一样温润的色泽,明亮而无声地给予万物柔和的暖意,他公寓门前的樱花树已经到了盛放的时节,无数花苞在枝头绽放,又在风起时轻巧地离开枝头的拥抱。
下周,他就要去美国了。正式入学是在八月下旬,但为了能更快地适应美国的生活,赶上DUKE男篮暑期新生训练营,决定提早前往美国。
小公寓里的绝大部分生活用品已经打包完成,空荡荡的房间里,仅余一床一桌一椅。而这些也会在他离开后由搬家公司全权处理。上杉环顾四周,浅色的墙壁上留着新旧不一的色块,窄窄的长方形那是之前摆放过的书柜,更宽更高大的则是衣柜的位置。当目光游移到窗下时,她不由地心下微微一沉。
那里曾摆放着一张小小的圆形矮几。她总喜欢坐在那里做功课。埋首书海的间隙里,甫一抬头,就能看到身边那个同样伏案疾书的身影,隐隐约约的阳光在他的脸上留下淡淡的光影。而现在,只余下了地板上四个方形的斑驳印记。不久以后,这里就会有新的人入住,墙会重新粉刷,地板也是,还会有全新的家具,这里不会再遗留任何属于他的痕迹,连一点点的气息也不会再有。
她咽下喉间涌起的伤感,故意打趣道:“以前也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你这里也不是那么小嘛。”
“东西都整理好了吗?”看他只是微微一笑,她想了想又问。
“嗯,都差不多了。”
“对了,这是之前的所有的英文笔记,后面的是我前几天补充的,是你常出错的。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用到,其实杜克应该会有专门的新生课程安排给你们……”上杉有些犹豫了。
厚厚两大本笔记,除了常规的单词语句,她还在教材里特别地加入了有关篮球比赛和规则的部分,甚至包括了一些俚语,为的就是让他能够更快的适应新环境。
笔记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幅注解插图,都是她一笔一笔亲手所书,饱含着她的深情和期许。
“要不还是还给我吧……”
“给了我的就是我的,可别想拿回去哦。”仙道眼疾手快地抢走了笔记本,故意瞪着她,只是那眼神仍是温柔。
“但是很重耶……”上杉伸长了手,想拿回来。
“你的心意啊,当然是重的了。就算什么都不带,我也会把这个带走的。”他郑重其事地把两本笔记本塞进自己随身的背包里。
“好吧……那不如我们交换礼物?”努力眨去眼角的湿意,她偏头一笑。
“什么?”他不解地问。
“那件……送给我作纪念好不好呀?”她指了指他的身后,那件搭在椅背上的运动外套。黑色的衣身,湛蓝的衣领、袖口、收边,肩膀处画龙点睛般用上了明亮的黄色,那是陵南篮球部的部活服,人手一件,并不稀奇。
“怎么会想要这个?”他似笑非笑地问,“制服上的第二颗扣子都拿走了,还不够吗?”
因为想能多感受一下他的气息,多留下他的一个拥抱,在即将到来的离别时刻。只是这样的伤感情绪,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只将所有的心绪化为含糊的一句咕哝:“唔……多多益善嘛。”。
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自顾自地上前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那白色丝线绣成的“SENDOH”一词,又反手套在身上。运动装的设计本就偏宽松,穿在她身上更是大得不像话,足够装下两个她还绰绰有余。可她却并不在意的样子,低头左看右看,笑容满满。
当视线投向窗外时,她又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小跑了过去。
“哇,是樱花耶……”
一片樱花瓣打着旋飞来,落在她的手心。一翻,花瓣又飘落在绿茸茸的草地上。
“对了……是后天的飞机吗?”
“是啊。”
“我要上课,就不送你机了。”软软的语气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好。”
“你到了美国要努力哦。不能再偷溜啦,K帅可不见得像田冈教练那么好说话。”几片花瓣落在了他的发间,上杉自然地踮起脚尖。
“好,我知道。”仙道低下头,那高度刚好够她毫不费力地拿走花瓣。
“美国的女孩子都很漂亮……”
“我不会乱看的。”仙道答得干脆,上杉忍不住笑出了声,“嗯,还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刚取下最后一片花瓣,又一阵风急旋而来,粉嫩的樱花瓣落了两人一身。“哎呀,我白努力了。”上杉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仙道失笑地抚走她发上的花瓣,把她揽进怀里。上杉侧过脸,瞧见他脖颈间那一星半点的花瓣碎片又伸手去摘。仙道低下头,看见她那张小小的脸上,亮亮的瞳仁里映出自己的微笑的脸。
“这里也有。”仙道凑近她的眉梢,呼起的空气撩动着轻薄的花瓣随之落下,还有温热的吻。
阳光穿过层层绿叶,斑驳成透明的圆点洒在蓝色的枕上,叶的影灵动成肌肤上的花纹,映出浅金色的绒毛和他眼里的浅浅笑意。偶有几片樱花瓣落在栗棕色的长发上,左右摇摆如浮沉在松软的海藻中一样。
“就到这里吧。”深蓝色的部服兜头而下,连同点点落花,将她扎实罩住。上杉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宽广后背:“仙道……”
“喏,抱歉,刚刚……”仙道转过身,俊朗的脸上笑容灿烂,“翼不要生气哦。”
“……阿彰,”上杉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空出一只手急急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阿彰……我是愿意的。”她声音很低,红润未退的脸上目光清明。
“……我知道。”仙道微笑了一下,弯下腰,坦然又平静:“翼,跟我去一个地方。”
站在山丘上,极目远眺,是太平洋一望无际的天际线。咸咸的海风如调皮的小手,撩拨起层层涟漪,细碎的金色阳光在其间跳动。
“那一边,就是美国吧?”上杉若有所思地望着,似是疑问又似自语。仙道眼神微动,握住了她的手。
“啊,我只是想起地理课上讲到过的,日本和美国之间刚好隔着太平洋呢。”但只一瞬,她又恢复了笑意盈盈。
“来,这边。”
牵着手,他们走到那见证着每一对有情人的誓言,代表爱之永恒的龙恋之钟旁。深色的钟静默的悬于半空,绞成麻花状的钟绳垂落而下。
“你知道那个传说吧?”仙道望着她。
“嗯,相传有条五头龙住在神奈川,竭尽恶事之所能,使村民带来痛苦与不安。有一天海上刮起风暴,弁财天从天而降。作恶多端的五头龙爱上了来降伏它的弁财天女神,后来改过向善,结成连理,在它死后化成为龙口山,永远的守护女神与江之岛。只要一起摇响这个钟,再挂上爱情锁,就能够拥有……永恒不变的爱。”上杉娓娓道来。
“摇一下吧?”仙道把钟绳放在两人的手中。
“你相信这个传说?”上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跟他往日的作风也差别太大了吧。
“……我相信。因为,”湘南海风吹起她的额发,带着暖意的亲吻落在了她的额上,他敛起往日的散漫,郑重认真得令人惊讶,“梦想和翼,我都想抓住呢。”
深深海水的那一端,遥远的美国,前路漫漫不可预知。以他的敏锐,早已察觉到她异于往昔的热情背后那说不出口的挽留与不舍,掩在甜美笑容背后的绝望与不信。但他仍然许下这样的热忱誓言,希冀着这个人,这颗心只属于他。在这样说永远还太沉重的年少时光里,他是不智吗?也许是的。是轻率吗?仿佛也是。是自私吗?似乎也无法否认。
但此刻,他想留住这个女孩,真心的。
张开双臂,如羽翼般将她密密实实揽进怀里,让她的视野里,从此只剩他一个人。
雾气逐渐弥漫了明媚的眼睛,悲哀与伤感相互掺杂的情绪满溢了心头,化为无声的呜咽与滑落的泪水
“好,我等你回来。”带着泪水的笑容,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可是时光荏苒,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青葱少年。
岁月沧桑,何以话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