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么过了三日,这三日里林砚和梁诚烨不知吵了多少回,打了多少回,戚隐横不厌其烦地劝着,跟林砚说着梁诚烨同他一样希望两国和平共处的理想,和梁诚烨说着林砚其实只是过于担忧他没别的意思。
文宣国的十万大军驻扎在城外,戚隐横不肯回家,林砚便陪他在这里耗着,但也不许他和梁诚烨离开。于是梁诚烨和林砚二人定下了决战,若是梁诚烨赢了,便可以带戚隐横继续在武昭国游玩;若是林砚赢了,便可以带戚隐横回家。
戚隐横记得前世的这场决战,是三人关系发生改变,终于可以友好相处的契机。决战的时候,戚隐横不忍喜欢之人与好友任何一方受伤,奋力劝阻,也加入了战斗,最后以戚隐横在刀光剑影中受了伤结束,二人这才答应戚隐横此后好好相处,再不举刀相向。
后来,在戚隐横的邀请下,林砚也同意在武昭国陪他们游玩一段时间在回京。
现在想来,什么决战,本就是梁诚烨和林砚设好的局,林砚太了解戚隐横了,知道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看似无法无天不学无术,实则最为心软善良,必然不会眼看着他们两人打起来。
而戚隐横负伤后的苦苦哀求,便给了林砚带着十万大军留下来的理由。在戚隐横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在意的两人握手言和、一起欢游的时候,这十万大军早已刀锋转向,砍向了他们曾经守卫的百姓。
戚隐横兴致勃勃地拉着梁诚烨和林砚将武昭国玩了个遍的半个月里,文宣国骤失五城。
文宣国人人自危,国都朝堂人心惶惶,派了一批又一批的军队,却迎来一次又一次的战败。
戚隐横以为只是如以前一般一次普通的外出游玩,却不知外面早已风云骤变。
后来戚隐横是怎么发现真相的呢?是在林砚久久不回京中一次次察觉出不对劲又一次次按下,是发觉梁诚烨和林砚好似有秘密又一次次相信他们的托词,以至于最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撞破两人的谋划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没有那么意料之外,只是他一直不愿深究罢了。
发现真相后的戚隐横已经在自己毫无察觉中深陷囚牢,周遭的一切皆是虚假,他挣不脱逃不走,被囚禁在行军帐篷里。梁诚烨和林砚也不再避讳,要戚隐横亲眼见证着一点一点的国破家亡。
几个月后,文宣国已经失去了十几座城池,最终到了期凉城久攻不下,他们才终于松口打算和谈。
于是文宣国派遣礼部侍郎应观槿带领十三位使者来和谈,却不想踏入了梁诚烨和林砚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他们从来就没有和谈的心思,不过是拖延时间找机会潜入期凉城中散播瘟疫。
文宣国的十三名使者全被梁诚烨的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戚隐横费尽全力也只保下了应观槿。熊熊烈火将寒冬冷夜的天空染成一片火红,久久不熄,戚隐横仿佛听见了无数的怨灵幽鬼在朝他索命,不止是这十三人,更是这几个月来在战争中失去姓名的文宣国将士与无辜百姓。
戚隐横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也在这场大火中焚烧殆尽,他再也支撑不起一点活下去的动力,饮下了顷刻毙命的毒酒。
终于,他可以回家了,魂归故里。
这是戚隐横重生以来第一次敢完整地回忆那些惨痛的过往,桩桩件件如跗骨之蛆,深入骨血,他永远也不敢忘。
梁诚烨和林砚即将到来的这场决战,便是戚隐横斩断一切的最佳时机,既然这是开端,那他就让它不能开始。
“少爷……”戚隐横刚打开门,就看到了门口欲言又止的营群,他记得,前一世的营群是为救他而死的,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哪怕自己力量弱小,也要拼力救出被困的主子。
“怎么了?”戚隐横接过营群手中的斗篷,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宁静,一点儿也不像那个洛陵城中飞扬跋扈的世家公子。
营群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上手帮自家少爷胸前的斗篷系带系好,这才开口,“少爷真的要去雪峰崖?”
雪峰崖,就是今日梁诚烨与林砚决战的地方。
“嗯。”戚隐横轻声应了,望着不远处的院子,下了两日的雪已经停了,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院中唯一的一棵雪松上也全是看不见青色的白,压低了枝丫。
营群不知道戚隐横在想些什么,他只感觉少爷愈发难懂了,又劝道:“属下知道少爷在乎大皇子殿下和林少帅,不想他们争斗,可刀剑不长眼,少爷您就别去了吧。”
戚隐横把视线挪回营群身上,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浅笑,“放心吧,你少爷我只是去看看。”
戚隐横这么说,营群也知道自己劝不了,不过没关系,还有他保护少爷呢。
可下一刻,他就听到戚隐横道:“营群你就别去了,我还有其他事要你去做。”
“少爷!”营群莫名涌上一阵担忧,立时就要陪同,“太危险了,属下陪你去吧。”
“不,你的事情非常重要。”戚隐横不容置疑地拒绝,“我要你两个时辰后带城外的军队和梁诚烨的手下、以及城中的百姓一起去雪峰崖,人越多越好,不管你找什么理由让他们去。”
“为……”
“至于原因,你就不要问了,照我说的做就好。”
“是。”营群应下,满目担忧,“少爷,属下觉得,你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是吗?”戚隐横虽是问句,却丝毫没有疑问的语气,沉静的目光中透露着哀伤,随着白雪皑皑中的凌冽寒风慢慢飘远,“我只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