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东侧文官之首的左相应澄邈不知何时站了出来,左相大人年过五十依旧满身风骨,他是天下士子的楷模,无畏又坚定,“陛下,林将军丧子之痛可怜可悯,但林将军口中所言林砚是为救戚隐横而身亡,是否有些言过其实?”
“左相大人您是什么意思!”林漠转而怒视应澄邈。
应澄邈依旧不卑不亢,义正辞严,“李将军,奏报文书半个月前已经递到陛下面前,陛下已经在早朝之时传于我等查阅。奏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在林砚率营救大军抵达的时候,戚隐横已经言明是误会,林砚这时应该做的是带领大军归京,而不是放任十万大军不管,逞一时之快与武昭国大皇子争执敌对,最终立下决战导致这一悲剧。相反,戚隐横在这个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相劝二人,所以怎么能说林砚是为了救戚隐横而死呢?”
“陛下——”林漠满脸怒气,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转而找兴德帝做主。
一边是自己的左相,一边是自己的爱将,兴德帝有意缓和,于是对林漠安慰道:“左相所言确是事实,爱卿心中哀痛朕也知道。这样吧,虽此事与戚隐横无直接关系,但终究需承担书信遭人利用之过,既然这一切源于他数月前离京,那就罚他禁闭府中三月,不得外出。”
听到这种惩罚,林漠当即就不同意,只听兴德帝继续道:“林将军在此事中失去爱子,可悲可悯,赐锦缎二十匹、黄金三千两以慰爱卿之心。另追封林砚为信武将军,其陵冢所需一切费用由戚国公府承担。”
“谢陛下。”听到此话的林漠不再提出质疑,先前的愤怒哀痛全都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副让人意想不到的……似乎是目的达到般的姿态。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但戚隐横是知道的。以往与林砚的交往中,林砚虽然不喜欢将家中事情拿出来说,但毕竟他们认识十几年了,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个大概:林砚在林家虽是嫡出,但他三岁丧母,其父续弦的这位当家主母压根没把林砚当林家孩子看,动辄鞭打辱骂。林砚的父亲就更不必说了,他原本就不喜欢林砚的母亲,更别说这个没见过多少面的儿子了。
戚隐横想起,他与林砚的初识,便是小时候林砚被欺负的时候,他带领一帮差不多年纪的世家孩童,去把那些人都给打了一顿。
现在想来,一片唏嘘。这些前尘过往,戚隐横已经都不在乎了,只是忽然明白了林砚选择那条路的原因,明白了他这个朋友在他面前一装数十年的原因。
林砚的所有隐忍伪装,最终化作了一把利剑,刺向了他唯一的好友。
戚隐横看向林漠,无悲无哀,无嘲无讽,从此林家所有事情皆与他无关。
“最后——”兴德帝道,“此番武昭国失了一个大皇子,梁诚烨虽不得武昭国皇帝的喜爱,但毕竟也是皇家血脉,以防武昭国以此为借口做出什么事情来,礼部还需提前做出应对之策。”
“遵命。”礼部尚书出列应道。
梁诚烨空占了一个长子身份,却不得宠也是各国皆知的事情,所以戚隐横才敢在雪峰崖上不顾一切地直接动手,他不会再因为自己而害了其他人。
据戚隐横的了解,梁诚烨还有一个弟弟,这个弟弟才是真正的嫡出血脉,武昭太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梁诚烨才拼命想做出一番成就来,不惜一切代价。
这也是梁诚烨与林砚一拍即合的原因吧。
“阿隐,你此番失去了一个至交好友,又失去了一个……”兴德帝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又转头安慰起自己这个小外甥来,至交好友自然指的是林砚,但说到梁诚烨,兴德帝忽然不知该如何形容了,早在几个月前,戚隐横和梁诚烨的事情就已经传得风言风语了,怎么看林砚与武昭国大皇子的决斗,都更像是为了戚隐横争风吃醋。
整个洛陵早已是人尽皆知,只是碍于镇北将军和国公府不敢公开谈论罢了。
兴德帝虽不知实情到底如何,不过看着下面自家外甥那悲痛哀绝的模样,只道传言八九不离十,亲眼看着自己的好友与喜欢之人惨死,怕是任何人都受不了,“好了退朝,阿隐你赶快回家好好休息。”
兴德帝心里想的这些戚隐横不知道,洛陵的风言风语戚隐横更不知道,他确实难过悲痛,但却不是为了梁诚烨与林砚,只为前世的自己、家人、文宣国的大家。
毕竟,梁诚烨和林砚可是他亲手杀的,他只有畅快,怎么可能为他们伤心?
一声“退朝——”令下,人群散去,戚隐横转过身一步一挪地往太和殿门口走,终于在刚迈过门口那个台阶的时候,原本挺直的脊背再也支撑不住,只感觉眼前一片昏花往一边倒去。
“阿隐,你没事吧?”忽然出现的一双手扶住了戚隐横摇摇欲坠的身体,满目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