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隐横彻底疯了,他冲了上去丧失理智地大喊:“三哥,你把我放下!你自己走,你不要管我了!三哥……”
可所有人都听不到看不到戚隐横,他的哭喊只被冷风无情吹散,不留痕迹。
打斗还在进行,戚隐横做着无用的阻挡,心惊后怕地看着应观槿终于解决了最后一个敌军,“三哥,求求你放下我吧,我不回家了……不回家了……”
可应观槿什么也没听到,只安静地转身将地上早就冰冷的人抱起,“小五,我们回家。”
戚隐横甚至都不敢想,应观槿在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敌军之后真的可以带他回家,看到洛陵城三个大字的时候,戚隐横甚至比上次还要悲痛,只剩悲痛。
这次的洛陵城与他三个月前见到的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最为繁盛热闹的京都,此刻静得吓人。两扇巨大的城门在白天也紧紧掩闭,城门口凌乱的土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片砖石,更多的是破碎不堪的兵器盾牌,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划痕和裂口,可见不久前的战斗是多么惨烈。
终于有人发现了应观槿,下一刻就是利箭袭来,惊惧以为敌军的士兵这才发现原来是他们侍郎大人,于是诚惶诚恐地打开城门又立刻关上,好像就这瞬息的功夫武昭国的恶鬼便会趁机溜进来。
戚隐横一路跟着应观槿回到了左相府,看着应观槿亲手将他葬在了院中的那棵木槿树下,明明已经是初春,可木槿树在寒冬凋零殆尽的枝叶还未长出新芽,只有瘦硬的枝干在风中独立,沧桑孤寂。
戚隐横记得这棵木槿树,是他送给应观槿的,好像是几年前有什么事情想拜托应观槿来着,所以便亲自抱着木槿幼树跑来种上,“三哥,你名字里有个‘槿’字,这木槿树和你正配!”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戚隐横记不清了。
接下来的几日,戚隐横就静静地坐在木槿树下,没再见过应观槿过来,也没见到左相和其夫人,更没见到他的家人前来。
但戚隐横还是一动不动地没走出应观槿的这座小院,他不敢出去,他不敢亲眼看着外面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他知道,洛陵城就要没有了。
终于,在一个一点也不像初春回暖,依旧如冬日冷冽的午后,寒风冷得刺骨,戚隐横明明只是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鬼魂,可还是觉得这风冷得过分了,利刃一般一刀一刀地划在他的脸上。
戚隐横看到应观槿筋疲力尽地提着剑到来,他满心疲惫无力,静静地在树下立了好久好久,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也未曾落下一滴眼泪,应该是已经流尽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应观槿终于发出了声音,在冷风中一点点碎开来,“我护不住任何人……小五,我来陪你了。”
戚隐横仿佛预料到了什么,立刻就要上前去,可刚迈出一步,刺目的红光便洇湿了整个眼眶。
周遭陷入死寂,空气仿若凝固,戚隐横浑身颤抖,未敢再上前一步。那把利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带着滚烫的鲜血,惊醒了寒冬。
***
戚隐横坐起身来,天还未明,四周昏暗寂静,梦中场景历历在目。
未曾关紧,留了一道缝的窗户忽然潜入一缕夜风,激得人一抖,戚隐横才发现自己后背布满冷汗,冷寒入心。
被衾不知何时掉在地上,戚隐横弯腰将它拾起,慢慢将自己紧紧裹了起来,寂静深夜中响起竭力克制的呜咽抽泣声。
直到天边露出光亮,戚隐横都没有再睡。他披着外袍推开窗子,一个人静静地在窗边坐了很久,望着天上的那一轮皎洁明月,看到了另一个的人的心。
戚隐横回忆了很多的事情,全都是关于应观槿的。他想起应观槿对着他总是分外温柔的目光,想起不久前应观槿一句句细数他喜欢的一切,想起从未受过委屈的应观槿在被他骂过之后的无措委屈与欲言又止。
戚隐横忽然发现,他以往认为的和应观槿的理念不合乃至互相鄙夷,都是他的一人之见,应观槿只怕是从未如此想过吧。
应观槿……三哥……戚隐横将这几个字在心里反复拉扯碾磨,这个人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默默喜欢他好久,久到戚隐横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几乎要将这些年与应观槿有关的事情全都回忆一遍,可还是毫无头绪。更多的是因为,他记性不好,因为他从未想要记得过,从未把这个人放在心上过。
这样一个人人称颂的世家楷模,被誉为“洛陵第一公子”的应观槿,为什么会喜欢他呢?戚隐横想不通,可这样浓烈却又温和的滔滔深情,他怎敢辜负?
现在的戚隐横只剩下一颗残破不堪的心,如果应观槿想要,那他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