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呀。”
穿着青素色麻布圆领太监服,圆脸的小男孩满脸焦急的看着他,低声催促:“要是回来晚了,少不得被王公公责骂。”
谁?这是哪?
温淮言满头问号,他抬头,不着痕迹的在四周打量了一番——红墙,朱门,金色的屋檐如同展翅的飞鸟一般华贵。
温淮言只在故宫参观的时候,看到过这种建筑。
他怎么会在这。
临近高考,他不应该在学校办公室里给学生们备课吗?
温淮言抿了抿干裂的唇:“我、我的头有点疼。”
“你怎么了?”
元宝连忙扶着他在旁边坐了会。
温淮言终于缓过来,记忆如同潮水涌入脑海,本就冻的发白脸更白,没有血色,他穿越了,穿越到一个和明朝类似,叫做大昭的架空王朝。
不是王公贵族,也不是鸿商富贾,甚至连普通百姓都不是,他是皇宫里最底层的杂役太监,不,以他的身份还不配自称太监。
他和面前这个叫元宝的小杂役,都是被御马监的掌印太监王公公抓了壮丁,去宫外替他买东西的。
他面如死灰,嘴唇抖了抖。
真要命。
更要命的是,如果按着明朝的规矩,太监要四五十岁才能被放出宫,以古代人寿命来算,基本上要一辈子为皇帝发光发热到死。
此时此刻,已经来不及为逝去的某个东西悲伤。
温淮言身子一抖,连忙询问:“元、元宝,我们多久才能被放出宫。”
元宝虽然纳闷,还是照实回答了:“像咱们这种从小就入宫的,按着新制定的宫规,你三十五左右就可以被放出去了诶。”
原身也叫温淮言,按着记忆,应当是猝死的,他八岁就入了宫,至今才十二。
这个年纪放现代,九年义务教务还未读完。
温淮言心疼之余,松了口气。
好在这个朝代不用待那么久,有对比才有美,相比一辈子干到死,三十五这个岁数似乎都美好起来,苟一苟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拎了拎怀里抱着的东西,想到元宝的那句“回来晚了李公公要责罚”起身道:“我休息好了,我们走……”
“你们两个过来!”
凌冽的寒风吹的背后的尖细嗓音有些变形。
温淮言和元宝脸色微变,向后看去,身后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刚扫过一遍,雪很薄,一顶灰色小轿落在地上,小轿旁站着一高瘦,拿拂尘的太监。
拿拂尘,品阶不低。
这是位真正的,能被称为太监的人。
温淮言和元宝对视一眼。
两人不敢表现出不情愿,堆满笑跑了过去,弯腰行礼问好。
瘦高太监冷着一张脸,上下打量他们:“你们两个是哪的,又不是负责采买的宫人,在宫门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元宝不知道如何回答,下意识求救的看向温淮言。
温淮言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
让小太监出宫办事,虽不合规但常见,瞧他的模样有可能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排除想要责罚,元宝和温淮言原身,都是司设监的太监——
司设监是负责仪仗,雨具,伞之类,又苦又没实权没油水的杂活。
不能说是司设监。
稳妥起见,得拉个地位高的出来挡枪。
“是御马监的王公公,让我们出来帮他办些事。”
温淮言唇角上扬,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意味含糊不清。
买东西怎么不算办事。
高瘦太监脸色好看不少,他喜欢机灵人,这个小孩瞧着就很机灵,看似回答了他的问题,实际上自己是哪的人,干什么事,大事小事,公事私事都没说。
他语气柔和:“趴下吧,趴轿子前。”
温淮言:“……啊?”
他满脸猝不及防,怎么回事,怎么就趴下了。
这就是你表达喜欢的方式吗。
“你知道这轿子里是谁吗?”
高瘦太监嘴角挂起讥讽的笑意,急声厉语:“里面坐着的可是咱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身份高贵,他今日走的急没带下马蹲,只好劳烦你了。”
温淮言嘴角一抽。
听瘦高太监这话,不像介绍,倒像是跟这位掌印太监关系不太好,阴阳怪气损人。
古代的王公贵族下马车,要踩下马墩或者踩着别人背下车,其实很多人不是下不去,只是——这是一种彰显身份的方式。
彰显自己高高在上。
温淮言试图拒绝,暗示:“我腰不好,要是不小心摔了贵人……”
“那好办。”
瘦高太监笑容和煦,如沐春风:“咱这位掌印太监还监管东厂掌刑。”
摔了正好,直接进东厂,年底冲业绩。
温淮言不想趴。
可掌印太监这身份不一般,是能染指朝政,权利滔天的位置,瘦高太监拂尘一甩,无声催促,他一时之间又想不到脱身的法子。
想要活,就必须趴着。
也许跟新生入学一样,这大概就是他穿越后,老师教给他适应环境的第一课。
温淮言抿唇,满脸屈辱的趴了下去,杂役衣服没有多少棉,还经历过高层的层层偷工减料,薄的可怜,他用手撑着刚趴下,就感到凉意扑面。
布料摩擦。
车帘被推开,一只脚踩在身上。
这位掌印太监不重,甚至有点轻,可对于经常干重活,营养不良,瘦的跟竹竿一样的十二岁孩子来说还是太沉。
温淮言咬紧牙关,才勉强支撑下来。
身上的重量刚一褪下,他手腕一松,也顾不上什么冷不冷的,紧贴在雪地大口喘气,喘了没两下,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
这绝不是元宝的手。
温淮言抬头,正对上那位掌印太监的面容,呼吸猛的一窒。
那是一张很美的脸。
乌发,面色苍白如纸,整张脸上几乎都没有什么颜色,就连唇色也是浅淡的,唯有双眼漆黑如点墨,消瘦的身躯隐没在红色大襟交领的飞鱼服下。
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掌刑。
黎清。
“抱歉。”
黎清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虚虚咳了两声:“我并非有意为难,实在是我这身子骨太弱,若是自己下车,恐会出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