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听见外面有人走动,还有人不停汇报:“大人,没找到李斯羡。”
“继续找!”冰凉冷漠的声音响起。
扶楹透过窗户缝隙,看到有一道人影在书房外,被滔天火势阻拦脚步:“这间屋子找过了吗?”
底下人战战兢兢:“这里火势最大,房屋马上就要塌了,属下们不敢贸然闯入。”
扶楹满怀希冀地望着那道身影,漫天火光映照下,那人一身紫袍金带,贵气逼人。
一如十年前,扶楹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初入上京。
高门府邸,金铃香车,瓷白素手挑起车帘,淡如远山的眼自上而下,落在风尘仆仆满身狼狈的扶楹身上。
“带表姑娘入府梳妆。”
“轰隆”一声,房梁倒塌。
扶楹陷入黑暗前,除却满身疼痛,只听到外面一声疾呼:“大人,房梁塌了,不可入内!”
。
再次睁开眼,扶楹除了浑身疼痛以外,一张口便觉嗓子呛得生疼。
“姑娘,您醒了?”芫荽满含惊喜的声音响起。
扶楹动作迟钝地看向她,一开口,声音极度沙哑:“芫荽?”
听见她的声音,芫荽忍不住一下哭出声来:“还好姑娘没事,你被二姑娘推进湖里差点淹死,奴婢半条命都给您吓没了!”
扶楹呆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二姑娘?
推进湖里?
她撑着自己想坐起身,腰背处骤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疼,她只得放弃,躺着道:“芫荽,拿妆镜给我。”
芫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姑娘放心,您掉进湖里撞到了石头,虽然摔伤了腰背,但脸是一点没受伤的。”芫荽以为她在意自己的脸,连忙解释。
扶楹却是看着镜中的自己愣神,镜中不是那个十年后梳着妇人发髻,眉梢眼角都带着疲惫的李氏夫人,而是目光盈盈年少稚气的少女苏扶楹。
哪怕她眼下流露病态,唇色苍白,也只添楚楚动人,眼波流转间,依旧是朝气璀璨。
看着这张时隔十年,隔着生死的脸,扶楹骤然落下泪来。
小声哽咽渐渐变成号啕大哭。
压抑了十年的情绪骤然爆发,她哭得声嘶力竭,气喘不止。
芫荽吓得脸色大变:“姑娘,您怎么了?可是伤处疼得厉害?您别哭,奴婢去给您找大夫来!”
“芫荽。”扶楹唤住拔腿往外的人,哽咽着收敛情绪:“我没事。”
芫荽看着她红红的眼,整个人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她退回去小声安慰道:“姑娘,您放心吧大夫说躺上十天半个月就会好了,不会留疤的。”
她单纯以为扶楹爱美,扶楹也没解释,她擦掉眼泪,缓了片刻才道:“你刚才说,是二姑娘推我下水的?”
芫荽点头:“是,您和她在花园遇上,起了些争执,她便将您推下去了。”
扶楹明白了,这是她刚入谢家的半个月后。
她本是兰陵郡守之女,数月前,边境战乱,兰陵沦陷,她爹遣散百姓,自己却守城不退,她被她娘混在百姓堆里,跟着逃出兰陵。
紧接着兰陵失守,她爹身为兰陵郡守,以身殉城,她娘也跟着去了。
只有她,带着芫荽,扮作难民一路逃亡南下,几经生死,风尘仆仆,终于来到上京,靠着她娘的信物进了谢府。
谢家门第显赫,扶楹本是进不来的,但她娘乃是谢家八杆子打不着的旁支出身,机缘巧合下曾在谢老夫人跟前教养过数月,有过数月的母女之情,谢老夫人念及旧情,才愿意庇护于她。
只是谢家枝繁叶茂,子孙众多,个个金尊玉贵,扶楹一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自然是被人瞧不上的。
这些人中,当属谢二姑娘谢衔月为首。
芫荽所说的争执,不过是谢衔月看她一介孤女,寄人篱下,出言羞辱,骂她爹是亡城郡守,骂她趋炎附势,扶楹出口反驳,她说不过自己,便动手将她推下湖去。
不过,以谢家门风,断不能让谢衔月如此放肆,因此,若她没记错,现下谢衔月应当还在祠堂跪着。
思及此,扶楹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芫荽,替我更衣,我要去见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