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沈照斩蛇,手起刀落动作迅速,却也还记得遮住她的眼。
那夜月明如昼,他站于月霜之下,肩头宛若淋雪,透过万水千山回过了眼。
在这一瞬间,突然记得十分清晰。
谢佩珠垂下了眼,而那天夜里她让自己过敏,却是为了防止周琅怀疑自己,想嫁祸至沈照之身,细想却有些心虚。
谢佩珠咬了咬唇,沈照今日跟随太子之后,想必与太子交情不浅。太子会保护他,再者沈照似乎与周琅不和,也..也怨不得她。
虽是这样宽慰自己,谢佩珠心头仍有一缕心虚,久久不散。
她将洗好的荷叶递于厨娘 ,发现张无正剥着莲子,又快又好。
剥莲子并不像洗荷叶那样轻松,既需力气,也需巧劲,还有对技巧的熟悉。
舟上之时,张无道他家中清贫,靠此补贴家用,想来是那时磨练而出。
谢佩珠不吝啬赞美,“张郎好生厉害,一比我倒是像来凑数的。”
她无心之话,却透出几分少女的娇憨可爱。
张无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谢娘子说笑了,手熟罢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不光我对此熟,这位郎君并不逊色于我。”
张无说得便是沈照,只见沈照手中动作飞快,莲子像玉珠一样接连不断地掉落,身边的碗里已堆了小山一般的莲子。
沈照那身青衣,或许并不好于张无。
当朝权贵子弟,除非纨绔,谁又从九品小官做起呢?
谢佩珠笑了笑,“这里便只有我是凑数的。”
做好前期的准备,便是和面、上色做样式,再下锅蒸熟了。
和面看似简单,实则有大学问,稍微的偏差便会使得最后出锅的成品大有不同。
厨娘拿了事先准备好的面团分给谢佩珠和萧承泽,他俩养尊处优惯了,能捏出点样子便不错了。
而沈照与张无,对做点心的步骤熟悉,和起面来也丝毫不含糊。
谢佩珠则跟着厨娘,缓慢地做花样,她学起东西向来很快,但毕竟头回接触,与厨娘打得样相比,模样可谓是惨不忍睹。
她也不泄气,一连做了好几个,最后捏的一只小兔子和一只小老虎也勉强算是栩栩如生。
也许-----只有谢佩珠自个这么认为。
谢佩珠的点心是率先下锅的,也是率先出锅的。
案板上摆了不少成品,均是各式样的小动物和花,厨娘先端了第一笼下来给他们看。
一般第一笼煮出的成品,是不上桌的,因为要作为对比,判断火候控制是好是坏,面团是否揉捏到位,咸淡是否需要调整。
厨娘随随手捏出的几个点心,蒸熟以后表面晶莹剔透,泛着光泽。
谢佩珠的老虎和兔子就有那么些许敦厚老实了,呆模呆样地望着她,不过毕竟第一次尝试,她对自己也没有过高要求。
这两个捏的最好看,谢佩珠一时舍不得吃,夹了失败的一个,咬了口。
刚出锅的点心未曾放凉,热乎乎地冒着白气,烫的她瑟缩一下,舌尖酥麻。
谢佩珠伸手给舌尖扇了扇风,像是这样就能降了温。
沈照便见着她莹润的红唇中,小舌探出,却快速又收了进去。
有些口干舌燥,然而手上沾满面粉,也不便拿水。
沈照喉结滚了滚,眼中浓墨渐深。
谢佩珠对上了沈照的黑瞳,以为是自己的点心做得吸引人,引得沈照也馋了。
谢佩珠向来吃软不吃硬,对自己好的人,她反之对人家也十分大方。
刚才沈照已经对她示了弱,还算不错,谢佩珠便大度将那只小兔子放在碗里,递给沈照,“这是我做得比较成功的一个,你也尝尝看。”
沈照意外地挑了挑眉,伸手接了过来。
“……多谢。”
适才湖边上叫嚣冲撞的满身骨血,以及她看向萧轩洲时浓烈的念头,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谢佩珠弯着眼,正期待地看着他,她鼻尖上落了晶莹的小水珠,双颊微粉。
这兔子,是赠与他。
沈照心情甚好,他沾了满手的生面粉,却毫不在意地伸指,便拿起了小兔子。
主人对它十分认真,用红豆点缀出了眼睛,软乎乎地瞪着人,圆鼓鼓的脸颊和兔耳朵,可爱生动,亦有几分像她。
“好吃。”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与他人所做,就是千差万别。
沈照眼底罕见露出朗月风清般的笑意,谢佩珠第一次看见如此神情的沈照,一时也有些看呆了。
便略有狼狈地转过身,她才不愿意在沈照面前露出欣赏他的神情呢,但谢佩珠的遮掩并不算高明。
沈照捏着那只小兔子,心情愉悦许多。
谢佩珠望着剩下的一只小老虎,觉着只分给沈照一人,也不太妥当。
毕竟张无也在,至于萧承泽,还在开心地包烧鸡,可以忽略。
谢佩珠便端着那只老虎靠近了张无:“张郎君也尝尝?”
对张无,她有种对清正之人的敬佩,端碗的姿态也亦恨端正。
张无一怔,未曾想过自己也有一份,忙接了过来,“多谢谢娘子了,这点心做得极为好看。”
沈照唇角笑容还未消失,便看见眼前这一幕,与适才游湖时,两人配合无间的场景渐渐重合,刚才升至半空的心,又狠狠地回落,砸至原地。
骨血冰冷,沈照狠狠咽下了最后一口点心,似乎吞食的不是白面。
那只吃遍百家饭的玳瑁猫,以利诱之不成,便只得锁之笼中,悉心照料。
他眼神幽幽地,望着谢佩珠,骨节扫过指尖沾染上的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