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因为压抑不住痛苦失声痛哭,可哭到后面,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像是被人用力扼紧了咽喉,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李琅月忽然听到身后有枯枝被踩断的轻响,夜色昏沉,待她猛然回首张望时,只剩下来不及消弭的脚印,还有一片衣角的残影。
“沈不寒,你站住!我知道是你!”
李琅月抱着石头跌跌撞撞地起身,想要去追时,却被脚下滑溜的冰面绊倒。
李琅月结结实实地摔在冰面上,越是着急,竟然越是站不起来。
她是上过战场杀敌的人,战场何等凶险,九死一生命悬一线的时候,她也从未手脚慌乱到不知所措。
“沈不寒!沈怀风!你出来!”
“我知道是你!你出来!”
李琅月挣扎着起身,声嘶力竭地喊着。
沈不寒躲在一处隐蔽山石后面,透过山石的缝隙,远远地望着李琅月。
理智告诉沈不寒,应该立刻转身离开。
明知没有可能,就不应该一次又一次地放纵自己靠近。
沈不寒在心中告诫自己,目送李琅月离开是最后的底线。
只是沈不寒没有等待李琅月离开。
李琅月的身形在寒风中摇晃着,随即直直栽倒在了雪地上。
沈不寒骤然攥紧了双拳,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或许是苦肉计……
沈不寒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李琅月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
她总是知道,怎么样能让他心软。
可是过去了好一会儿,朔风越吹越紧,夜色越积越浓,李琅月依然躺在原地。
天气这么冷,她就这样躺在地上糟蹋自己的身体,肯定是会生病的。
沈不寒最终还是妥协了。
就算真的是苦肉计,他也舍不得。
可待他来到李琅月的身边时,却发现李琅月几乎蜷成了一团,全身上下都在发抖,一张小脸冻得惨白,青紫的唇不住地在颤,却仍旧紧抱着怀中的石头不撒手。
恍惚间,沈不寒似乎看到了六岁时躺在西川山道滂沱大雨中的李琅月,心脏猛然一阵紧缩。
沈不寒单膝跪地将李琅月抱起时,李琅月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望向沈不寒,瞳孔漆黑却没有半分神采。
“怀风……”李琅月颤颤开口,“我好像……又看不见了……”
李琅月紧抱着石头的手腾出一只,想去触碰沈不寒的眉眼,却是在半空中一阵乱摸,好一会儿,冰凉的指尖才颤抖地落在沈不寒的眼尾。
沈不寒骤然变色,像是被人一掌直接打入炼狱之中。
他的手不停地在李琅月跟前晃,李琅月的双眼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空洞地望着他,眼角处的泪水不断滑落。
沈不寒彻底慌了。
李琅月六岁那年,沈不寒在西川山道上捡到了她,她连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醒来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太医院的医师说,含有草木毒汁的泥浆倒灌进李琅月的眼睛,对她的眼睛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只能慢慢调养。
后来,李琅月有时也会视物模糊,但没有再失明过。
然而现在,李琅月告诉他,她又看不见了。
沈不寒一把抱起李琅月。
“奴婢带公主去找太医。”
李琅月看不见沈不寒的神情,但她能想象到,沈不寒一定是担忧且慌乱的。
他连声音都在抖。
李琅月下意识地将手伸到沈不寒的颈后,想去抓他的发带,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沈不寒忍着心中的酸楚,握着李琅月的手,落在自己胸口的衣襟处。
“奴婢……已经没有发带了。”
李琅月这才反应过来,抱着她的人,早已不用发带。
“能不进宫吗?我不想回那个地方。”李琅月攥着沈不寒的衣襟,将脸埋在沈不寒的胸口,“怀风……我想回家……回我们的家……”
李琅月在提到家的时候,沈不寒便知道她想去何处。
他们都是被至亲抛弃的人。对他们来说,家只有一个——
苏先生的旧居。
我们的家……这个词实在太过暧昧,若换作平常,沈不寒一定会立即纠正李琅月。
沈不寒明知道不应该放纵李琅月的靠近,可此时他完全不敢拒绝她。
“好……”
沈不寒艰涩地开口,解下自己身上的裘衣,又披到了李琅月的身上,用兜帽将李琅月的脸遮好,“奴婢带公主回苏宅上。”
沈不寒抱着李琅月,一路狂奔至马厩,对守在一旁的杨迁道:“你快去宫中请辛院正,告诉辛院正公主的眼睛突发旧疾,请院正立即前往苏先生故宅!不得惊动其他人。”
沈不寒将自己的追风马丢给了杨迁,将李琅月抱到她的照夜白之上,随后翻身上马,牵动缰绳片刻也不敢耽搁。
面对沈不寒突如其来的亲近,照夜白错愕了半晌,本来还在撒欢打响鼻,想对着沈不寒亲昵一番,但随即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快走,你主人生病了。”
沈不寒一把拍在照夜白的屁股上,颇通人性的照夜白似乎明白了什么,撒开蹄子就开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