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彻斜倚在门边,全身上下都洋溢着轻松畅快:“嗯,回学校分析出了很多,我现在可以说是正式满血复活,剑指春高。”
“你能恢复就好。”
川濑久夏说着,本想顺着对话邀请及川彻到自己家里坐坐,视线忽地被他拿在右手里那片圆形物体的反光给闪到,生理反应使她下意识地虚起眼睛,向后躲了一瞬。
及川彻见状,连忙将手里的罪魁祸首背到身后,关切到:“眼睛没被闪疼吧?”
“完全不会。”川濑久夏摇了摇头,有些好奇:“及川手里那是光盘吗?”
及川彻又将光盘拿了出来,递到她面前解释:“是今天比赛的录像,我要再仔细研究研究。”
被递至眼前的光盘漆着最初始的银色,走廊的光直直地投下来,黑色马克笔标注的“青叶城西vs白鸟泽”字样随着及川彻的动作折射进川濑久夏眼里,昨日偶然听到西谷夕的那句感叹突然被记忆打了高亮符号,和面前跃动的字符一起汲取着她的注意力。
【真想去现场看看及川和牛若的对决。】
内心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川濑久夏,她犹豫片刻,最终抬头用带着几分打扰的语气问:“这个录像可以刻印吗?”
“诶?”似是没料到她突然会这样问,及川彻消化了几秒这句话,才继续道:“当然可以,实际上我这里就有多的光盘。川濑也想看录像吗?你想看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的。”
“不是啦,有几个在乌野的朋友一直想去现场看今天的比赛,但是在上课来不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一张多余的光盘吗?”川濑久夏顿了顿,“他们听起来真的很向往……”
她观察着及川彻在听到这幅话时的表情变化,将话头及时打住,补充道:“当然,这完全看你怎么想。如果你还要用其他光盘的话就完全不用给我的,我只是问问。”
及川彻并未作他想,将手中这张光盘往她面前一推,笑着消解了她的顾虑:“当然可以,你的事我怎么会介意呢?拿去吧,顺便也让你朋友好好欣赏及川大人的英姿。”
川濑久夏在内心长舒一口气,她双手接过光盘,顺势向及川彻发出了来家里坐坐的邀请。
及川彻却轻轻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挺晚了,我要趁着比赛的劲头还没过,再抓紧看一遍和白鸟泽的录像。你也早点休息。”
“那你别熬夜,回见。”
目送着及川彻回到对面,川濑久夏拉上门,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光盘。
方才的冲动像是昙花一现,当真正把东西拿到手里的这一刻,她心里却犯起怵来。
平心而论,她和乌野排球部不过是一面之交,至少在她以往的评判体系里,还远远达不到要她主动献出什么的地步。
可是从前日那晚的琴房开始,她按部就班的思维程序就好像突然要起兵造反,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掌控,被她用层层规则禁锢住的内心轰鸣着,本能地想去结识这群无意闯入她琴声中的少年。
以至于,情感凌驾于理智之上,驱策她硬生生地要来了这盘本来与她风马牛不相及的比赛录像。
明明已经还清了这些善意的,现在却又……
明天该以什么理由把这碟光盘给他们呢?
川濑久夏深深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为如何进行社交而深感心有余却力不足。
思来想去,各种或直白或委婉的对白在脑海里搅成一团,直到她坠入梦乡前还是一无所获。
由于睡前思虑过重,川濑久夏今日比平时醒得还要早一个小时。天色还擦黑,她脑袋昏沉地洗漱完毕,更是无心享用早饭,拿起光盘就去了学校。
川濑久夏本打算第一节国语课后就将录像交给缘下力,谁知严重不足的睡眠成了她今日最大的不可抗力因素,她几乎每节课间都撑不住愈来愈重的眼皮,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睡完了整整一上午,连前桌的神宫寺幸子都忍不住疑心,时不时就转过来观察她的状态。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川濑久夏强迫自己从座位上离开,冲去洗手间用冷水强制给自己开了机,这才差不多清醒过来。
她走到教室门口,下意识向里面望了望,缘下力的座位上却不止只有他一人,西谷夕、田中龙之介、甚至菅原孝支……几乎整个排球队的人此刻都聚集在他座位周围,似是在讨论队里的事。
川濑久夏苦笑出声,觉得今天自己实在是诸事不宜。
事已至此,她故作镇定地抬脚走进教室,和众人迎面打了招呼。
回到座位上,川濑久夏从包里摸出那碟快成了她心病的光盘,叫住乌野众人。
“大家现在有空吗?有个东西想给你们。”
少年们如日中天的讨论声霎时收住,皆转头看向她。
“怎么了川濑同学?”这是侧倚在窗台边的菅原孝支。
川濑久夏上前几步,双手将光盘递出:“前天中午偶然听到大家在讨论IH预选赛决赛,西谷同学说很想亲自去现场看看。刚好有朋友邀我去现场观赛,他那里还有这场比赛的录像。”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地在面前众人间游移,说出口的话语也罕见地不再圆滑:“我觉得也许这场录像可以帮到你们训练、分析对手什么的,就自作主张地从他那里要了一张。”
话音刚落,她也不等几人反应如何,干脆将被郁结在内心一整晚的想法都倾倒出来:“我其实也不知道是以什么身份来给你们这盘录像的,也不确定这样干涉你们的训练是否会失礼,但是……我在看到这张光盘的瞬间就想到了你们,所以,你们愿意收下它吗?”
一口气说完,川濑久夏一直粘在光盘上的目光才堪堪向乌野众人看去,紧握光盘的双手细看竟有些微微发抖。
眼前几人脸上的神情可谓异彩纷呈,西谷夕更是直接把嘴张成了O型,他从椅子上纵身跳起,一时连舌头都没捋直:“川…川…川濑同学,没想到你把我偶然的一句话这么放在心上,收下它简直是我的荣幸!太感谢你了!”
其他人仿佛一下子被西谷夕这句话点醒了,当即就要给她一比一复刻一个前天晚上在声乐室门口的大鞠躬。
川濑久夏急忙上前制止他们进一步动作,心里的那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别!别鞠躬,看到大家不介意真是太好了。”
菅原孝支从窗边走上前,语气里是无可辩驳的认真:“川濑同学,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我们乌野排球部所有人的朋友,这也完全不会有一丁点失礼,相反,我们真的很感激、很惊喜你这样做,请你不要为此有担心的情绪。”
正午的艳阳毫不吝啬地将光辉洒进窗内,菅原孝支银白色的发丝被染上点点碎金,欢欣雀跃地跳进川濑久夏眼里,被她深囚于内心的洪水猛兽悉数化作万千碎光,萦绕在眼前。
川濑久夏在此刻忽然明白了,把她深陷于泥潭的那些诘问和条框,或许没有那么重要。
就像有些感情的发端,是没有理由的。
于是在三天之后,川濑久夏第一次打破她笃行的社交规则,补全了她踏入黑夜之时的回答——
“嗯,很高兴认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