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在及川彻心中蛰伏很久了。
最初在公寓楼下相见时,听到她说入学“县立乌野高中”,及川彻还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这是哪所学校。
乌野,好像是他国中那几年打进春高全国决赛的校队,或许是队里的主力选手已经毕业,这几年连宫城县的八强都没排上号。
好不容易从记忆里翻出来对乌野的唯一印象,及川彻更搞不懂了——位置偏远、偏差值平平、社团也不强劲,川濑久夏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进入乌野?
她明明可以轻易负担市中心塔楼公寓的高昂租金,买起奢侈品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成绩也是万里挑一,青叶城西、甚至白鸟泽都会对这种学生青眼有加,为什么她偏偏选择了名不见经传的乌野呢?
“你就想问这个吗?”川濑久夏仍然平静,反应毫无波澜。
当然不只有这点问题,及川彻心想,你为什么会独自转来宫城、家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养猫、去兵库干嘛、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对川濑久夏的好奇自两人相遇那日就一点点在心里堆积,如今若再不倾倒出来,只怕会郁积成疾。
“先回答这一个吧。”及川彻点了点桌面,一改往日的亲和随性,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威压。
川濑久夏看在眼里,双手抱胸,言语间仍是一片坦坦荡荡:“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及川。我随便选的学校而已。”
“随便选的?”及川彻皱了皱眉,“小夏,可不可以对我坦诚一点?”
“我说的是实话。”她语气淡然:“乌野,包括仙台,都是当初我随便选择的结果,我唯一的要求不过是离开东京罢了,去哪我都无所谓,在哪上学也都对我没影响。”
她顿了顿,补充道:“及川,我不会骗你的。”
及川彻有些处理不过来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只好愣愣地蹦出一句无厘头的追问:“为什么?”
见川濑久夏的表情有些疑惑,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补充:“不是...你...为什么可以这样随意对待自己的人生?这也太......”
“太不负责任吗?”她耸肩,冷静得让及川彻以为她正在转述着别人的人生,“或许吧,现在想来,当时一心只想着能搬出来住,确实有些视自己的未来为儿戏了。”
及川彻没有再一次错过她话中的信息,追问到:“你家里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你......”
你父母对你不好吗?他们有没有......虐待过你?
可此时川濑久夏又变成了一缕捉不住的风,她托着腮,那双桃花眼勾魂摄魄地注视着及川彻:“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选到了仙台,然后遇见了你。”
及川彻愣怔了几秒,没被她的障眼法糊弄过去,他眼神冷冷的:“现在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要回避我,小夏。”
“你现在就和比赛开始前准备发球的那八秒的状态一样。”川濑久夏无声地叹了口气,手指无意缠绕着发丝,好长时间后才低声开口:“不是我避重就轻,及川,而是有些事情我还讲不出来。”
头又开始疼了,身体只能感觉到寒冷,她重重地掐了掐掌心,强硬地阻断那些深渊般的回忆向她涌来,靠着痛觉才得以继续:“我的确经历了一个不太愉快的童年,那些回忆就像黑洞一样,如影随形地跟在我身后,伺机而动等待着将我吞噬。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你的,但绝不是现在。”
耳畔好像有人在远远地对着她尖叫,川濑久夏狠命咬住舌头,深吸一口气:“我还开不了口,身体和心理都在本能地阻止我向外倾诉这些,这已经是现在的我能告诉你的全部了。”
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目光所及之处是石椅缝隙和杂草,她不敢去看及川彻的眼睛:“对不起,我不能做到你需要的那样坦诚,抱歉,及川...及川学长。”
对面静悄悄的,他可能会生气吧,川濑久夏有些难过地想,他会一走了之吗?
走就走吧,这不能怪他,和我这样冷情冷性的人做朋友,或许只能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还是有些可惜啊,今晚明明是要给他过生日的,及川彻这种生来就应该被捧在鲜花和欢呼声中的人,不应该听到这些,不应该和我走得这么近的。
或许今晚之后我们就会回到点头之交的关系吧?想想还真是挺难过的,头很痛,心脏很痛,一直掐着的手也......
手指上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体温,及川彻没有离开半步,反而站在她身旁,正在耐心地、无比轻柔地、一根一根地将被她深深禁锢住的右掌掰开。
“叫我阿彻吧。”见她愣愣地盯着手心看,及川彻轻轻蹲下来,整个人不由分说地闯入她视线里:“以后无论怎样都不要再叫我及川学长了,好不好,小夏?”
“阿......彻?”
大脑在感受到少年手指温度的那一刻就停止了运转,川濑久夏缓慢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跟着及川彻念出了他的名字。
视野中不再是昏沉的夜色和树影,突然出现的少年人几乎霸占了她目光范围内的所有空间,他脸上没有轻佻的笑意,眼神也不再狠厉逼人,甚至和输掉比赛时那种茫然无措也截然不同,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及川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