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那道轻软如玉的声音,谢衡疏抬眸望去。
俩人之间,隔着一道清浅月光。
谢衡疏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前世,也是在这样冷寂的夜里,少女突然很沮丧地看着他:“阿衡,他中榜了,却说要来退亲。”
张扬娇贵的少女,突然之间,也有这般脆弱的时候。
褚家从前一直巴结着季家,姿态放得极低。等褚越一朝中榜,眨眼的工夫,便轮到他来看不上季家。
据说,是打算被哪位高官挑去,选做东床快婿。
她就是在那时发了脾气,开始决定送他去科考。
那个月夜中,她才会对自己说:“不就是考个科举吗,好像全天下就他一个会一样,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听说明年有恩科,阿衡,我送你去考罢?”
因此,这一世他才会买通白鹤书院的山长,让他极尽全力吹捧褚越。
以他对褚越的了解,那蠢货必定会自鸣得意,从而在季家人面前开始猖狂,提早暴露他的那些心思。就如同他上一世,中的是同进士而非进士,就已经得意忘形了一般。
果不其然,事情发展得十分顺利。
谢衡疏闭了闭眼,神色平静。
寂静了片刻,季容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催道:“我叫你过来,你听不到吗?”
门扉推开,他踏着一地银霜而入,站在阶下仰头看她:“小姐。”
一阵朔风过去,廊下的几盏宫灯不断晃动,光晕明明灭灭。
院中映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一半在青石板上,一半在石阶上。
季容站在回廊下,精致的下巴微抬,朝他投去一瞥:“你知道五经正义么?”
五经正义,是科考时所必用的梳义,凡是科考中涉及五经的内容,皆以此为范本。
谢衡疏低眸看向地上的影子,轻声回道:“知道。”
他连这也知道?
季容眼眸微凝,越发确定自己这个小奴非同寻常。
她缓缓转动着腕上的碧玉镯,淡声道:“我给你一套五经正义,你好好研究研究。”她朝边上瞥了眼,又恨恨道,“不就是科考,嚣张什么!”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哼,他以为这天底下,就他一个人会吗?
她偏不信。
谢衡疏应道:“多谢小姐。”
他很清楚,容容送他去科考,最初的愿景,是为了羞辱褚越。
——让褚越知道,科考,连她的奴仆都能考中,别以为自己就是个什么厉害货色。
想了想,谢衡疏没将前世褚越并未中进士,而是中的三甲同进士的话说出来。
“你别急着这么快就道谢,先给我好好想清楚再说。”
季容让他在这等着,自己去书房里翻找了一通,总算找出了一套完整的五经正义出来,厚厚的一摞,她举着都费劲,直接塞到了谢衡疏怀里:“你记着好好看,我得空了,可是要考校你的。”
她后退半步,沉了面色:“你听着没有?”
阿衡识字、善书、聪慧,若是他去参加科考,说不定还真是个绝佳的羞辱褚越的人选。
不过,现在还太早,一切都不到时候。
季容想着,她还得多花些时日,考校考校再做决定。
她挥挥手:“你回去罢,这样晚了,不用再守在院外。”
再次捧着这摞书而回,谢衡疏不由忆起前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终于,一切都回到正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