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梅象征性地瞥了眼名单,啧了声。
唐珍立刻懂了,踮脚凑近,很敬业地扮演着捧哏角色:
“哇,好多人没交耶!张天升你也没带,故意的吧?”
“就是没带。”张天升翻了个白眼,他个儿高,手臂长长伸过去,作势要拿走名单。
唐珍嬉笑着退后,玩笑似地说着“就不给就不给”,稍不留神,撞到了身后的珍妮。
珍妮初来乍到,那会全然在留意班里的环境,也没想到会闹这么一下,一时躲避不及,和唐珍一起摔了下去。
“张天升!都怪你!”唐珍先发制人。
张天升抱着作业,居高临下地瞥了眼,轻嗤,“明明是你不看路。”
“你脑后长得有眼睛?”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王雪梅赶忙打圆场,“都是一个班的,一点小事,吵什么吵。你们几个去把作业送办公室。天升去组织人打扫卫生,其他班都动起来了,就你们最慢。”
“可是……”张天升顾及着新班主任还没和大家打招呼。
王雪梅摆摆手,“班会晚上再说,先动起来。”
“珍珍先跟我下去整资料。”
“好嘞!”
王雪梅几句话就把班务安排妥当,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了,谁都没顾得上从地上爬起来的丁珍妮。
“你还好吧?”
主动搭话的是路过的男生,个儿比张天升还高,绿色卫衣外裹着蓝白色校服,一手在她身后撑着她后仰的身子,一手提着个淌水的拖把。她和拖把之间似乎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好像都被他提着。
珍妮摇摇头。刚才给唐珍当了靠垫,不小心撞到了头,眩晕感在此时才稍稍消停。
男生也是个寡言的主,见她没事,例行关心后转身就走。
拖把上淌着的污水,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随着男生走动的轨迹,蜿蜒至水槽前。
有几道分了岔,空出几条干燥的缝隙,然而不过几秒,就会被周遭的水痕一点点侵蚀。
张天升的视线一路随了过去,直到“哗啦”一声,水龙头发出惊人吼叫,才想起要回身道歉。
少年人语气诚恳,珍妮也并未放在心里。倒是抱着资料噔噔噔上楼的唐珍刚好听到这句,很仗义地为珍妮主持公道:“还好意思说,你就不能小心点!伤到人怎么办!真是的,要是人家真和你计较,你可就惨咯。”
张天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珍妮局促感倍增,脚趾堪堪犁出三分地。
唐珍拍拍她的肩膀,飞快丢下一句“看看你的衣袖”,又花蝴蝶似地飞走了。
珍妮的目光下移,落在了衣袖上。
棉衣袖口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细碎的棉絮正通过缺口疯狂逃窜,她急忙用手捂住,余光一扫而过时,才发现掌心有块很明显的污渍。
深红色,脏兮兮的。
来时外婆要到三中附近送货,骑着三轮,顺便也载她过来。
这批纸买得不好,颜色虽然漂亮,但掉色厉害。路上她怕碰坏了人家的订单,一直小心扶着。
外婆处处谨慎,要她穿合适的衣服,学城里人说话,叮嘱她热情活泼一点。
如今百密一疏,竟落了一点细节。
珍妮虚握了一下手指,红痕随着掌纹走向,挤出一个丑陋的笑脸。
可珍妮却半点也笑不出来。
张天升领着珍妮进班,座位还没安排,但打扫卫生的活是不能错过,前排的一个圆脸女孩友好地给珍妮撕了一半抹布,邀请她一起整理讲台。
这层楼的洗手台在四班正门口。
水池不大,水龙头只有一个,她不远不近地站在水池边,等人先用完。
还是那个男生,已经是第二次来洗拖把了,可能性子谨慎,又或许是真的爱干净,一个拖把翻来覆去的洗,污水一层层晕开,直至露出固有色。
似乎是看到了她,男生抬手把水流调小,身子往侧面偏了偏,做了个请的手势。
珍妮小声说了句谢谢。
抹布很干净,没什么异味。倒是掌心的红痕不太好洗,墨渍似地印在掌中。
不好让人一直等,珍妮快速收了手,水珠顺着通红的指尖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她贴在棉衣下摆上抹了抹,很小声地说:“你用吧。”
男生点点头,随手加大了水流。
“哗——”地一声来得太急,珍妮被吓了一跳,躲闪的间隙里,恰好瞥见了男生衣角处的一团污渍。
和她掌心的颜色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