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真不是故意的啊,老爷。”见顾介甫真的动了怒,三姨娘早已不复平日模样,涕泪横流。
然而顾介甫无动于衷。
三姨娘越发慌乱,膝行至顾介甫身边,抱住他的大腿继续哀泣:“老爷,我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才有这件事,实在是从前穷怕了啊……老爷是知道我的,虽是富贵人家出身,可惜家道败落跌落凡尘,自小就被打骂,手里没有银钱,这才左了心思……”
她提及自己身世,顾介甫又起了怜香惜玉的心,心生不忍,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崔氏看在眼里,心中腻味得紧,恨不得立时三刻堵上她的嘴。
就在这时大姨娘抢先上前扶住了三姨娘,看似在扶人,实际将老爷伸出的手挡到了一边。
她一面拿帕子给三姨娘擦泪,一面扭头向顾介甫求情:“老爷,妹妹也是不得已,从前那风尘地里出来难免沾染风气,天下又有谁能出淤泥而不染?”
暗暗影射三姨娘出生不正,还沾染了烟花地坏习气。
果然顾介甫伸着的手就收了回去。
大姨娘就继续给三姨娘拭泪,一边温柔劝她:“可三妹妹你得承认,你也有错处,私放印子钱被言官知道了可是要弹劾的!这全家老小都指望着老爷一人呐!万一你害得老爷……那我们全家上下哪里有着落?更别提你的那些银两了,只怕有命赚都没命花呢!”
妙啊!
要不是老爷在场,崔氏简直要击案叫绝。
往日里对大姨娘的芥蒂在此刻都化作浓郁的佩服,三言两句就能把三姨娘坑进去,让顾介甫非但不再怜悯,反而更增加恨意。
多年夫妻她也逐渐了解到了顾介甫的本性:家中妻妾再怎么疼爱,最爱的还是权势。
若是点出有人断了他的权势路,别说是爱妾了,就算是亲爹娘都能被他弑杀。
偏偏大姨娘说出这等诛心话语时还面色温柔,脸带怜悯,小心替三姨娘擦着眼泪,目光疼惜中透着慈爱,像是慈母面对做错事的孩子。
让三姨娘脸色变了几变都无法当场跟她翻脸。
几句话果然戳中顾介甫心事,他的怒火复又腾起,狠狠挣脱三姨娘抱着大腿的胳膊,指着她鼻子呵斥:“全家的命都差点被你葬送!若我被降职贬官,你也不过提脚被卖,就算赚了银子又有何用?!”
官场本就风云瞬变,三千两的印子钱只要被言官弹劾,轻则贬官,重则革职入狱,说不定会被砍头流放,家人也会连累,男入狱女入教坊,万劫不复。
说起贬谪顾介甫越说越怕,索性要找绳子:“既然要求去,不如现在一绳子捆了你发卖,省得连累这一家人!”
一时之间高喊要芜廊上的仆妇找绳子,大姨娘哭求老爷不要动手,三姨娘哭着喊着闪躲,场面格外热闹。
看他要勒死三姨娘,崔氏这时暂停看戏,赶紧将刚才从大姨娘那里学来的技艺练习起来:“老爷何苦气倒自己,气坏了身子该怎么办?再者三姨娘侍奉老爷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好儿个玉人进来,抬出去一具尸首,哪里对得起老太爷?”
三姨娘本来惊慌万分,此时见主母开口像捞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躲到太太身后,嘴上却服软:“奴婢错了,要杀要打但凭老爷处置,只求老爷不要气坏了身子,倒是奴的不是了。”
崔氏和大姨娘这般劝解,顾介甫才消了消气,只不过此事到底重大:“死罪免了,活罪却不可,来人呐,将三姨娘拖到听松堂前行家法,打个二十板,打完后送到庄子上去,任何人不得求情!”
听松堂在顾家中轴线上,往来仆妇回事都要经过,这一打,只怕三姨娘自此的脸面就丢尽了。
而且太太掌家,行刑的婆子都换上了太太的人,这二十大板只怕打得结结实实,非死即伤。
三姨娘又害怕又惊慌,尖叫了起来:“老爷,老爷还请开恩,太太,太太我知错了,求您求情……”
可是早被盛怒的顾介甫命人拖了下去,先还听见三姨娘尖叫,后来被堵了布条,只听见含糊的支吾声,和外头一声一声的竹板敲击声。
崔氏叹了口气,她虽然也恨三姨娘飞扬跋扈,恨她贪财连累全家人,也想她就此接受教训不再犯错,可听见她凄凄惨惨受罚又觉得心生不忍,于是扭头侧过耳朵去,不想再听。
可扭过头的瞬间却看到大姨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