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邀请我留下,她叫我想坐哪坐哪。”风变大了,乐乐放慢脚步,抬手挡住从旁边吹来的冷风。“我四处看看,却发现无处可坐。”
秋千在风中剧烈摇晃,急需上油的铰链发出尖叫一样的声响。乐乐闭上嘴,终于意识到唱歌可能也没法壮胆。
这地方,不管是色调还是味道,都让她胃里冷冰冰的。
但乐乐仍旧没有从梦中醒来,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院子里的风似乎要小一些,但那完全不能解释为什么秋千像是发了疯一样来回晃动。
乐乐可不打算坐到那东西上面去——谁知道铰链会不会脱落,然后害她摔个大屁蹲儿呢。
她犹豫了一会儿,心想要不要找个避风的地方坐一坐,哪怕是席地而坐呢。这种呜呜的风声还有秋千铰链的吱呀声混合到一起之后,总让乐乐有种幻听的感觉,好像听到有谁在说话。然而,就在乐乐巡视这个不大的废弃院子时,她的目光先滑过秋千,然后转向爬满青藤的门廊,再移动到右侧的马厩上,接着回望来路。
日光正肉眼可见地迅速消失,简直像是一秒入夜一样。
再接着,乐乐一边嘀咕着回过头,一边认真思考要不要在马厩里躲一躲,就在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秋千上的时候,一个半透明的银色幽灵冷不丁地闯入视野。
仿佛感受到乐乐的目光一样,垂头坐在秋千上的幽灵缓缓抬起头,朝乐乐看了过来。
那张脸不是别人的,正是她自己的。
尽管乐乐知道自己长得和哈博图尔一样,但眼下,在这场诡异的碰撞梦中,乐乐以某种诡异的方式领悟到,那个幽灵就是她自己。
里昂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因为像乐乐此时此刻一样,被这诡异但却充满熟悉感、确定感的领悟所动摇?
“是你。”幽灵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耳,然后倏地从秋千上消失了。但还不等乐乐松一口气,幽灵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这次就在她面前五步开外。
“你不应该……”幽灵恶狠狠地说道,话未说完却再次消失。
乐乐正要往后退——她更想掉头就跑,但此刻把视线从这个方向移开有种不祥的意味——下一刻,幽灵已经贴上了乐乐的鼻子,冰冷的双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
“都是你的错!”幽灵的声音不断拔高,几乎像是尖啸,与狂风和其他别的声音混到一起。遥远的地方,有人玩笑似的说道:“你是在约我出去吗?在将近二十年后?”
那是里昂的声音,但听起来怪怪的,像是他一口气喝了太多烈酒来止痛。
“你才是那个该死的!”幽灵的声音简直像是在乐乐脑子里直接响起的,“你!”
乐乐以为自己会尖叫着从梦中醒来,但她只是心脏狂跳着在床上迅速睁开了眼睛,没有尖叫,甚至没有猛地坐起来,像是电影里会有的那种戏剧性画面。
这就是她的宿舍卧室,是她已经睡惯的床,枕头旁放着的是她睡前用过的耳机和随身听。
她醒了,剧烈的心跳使得睡意比投入沸水中的冰块消融得还快。
乐乐卧室里的窗帘并不厚,现在天只是蒙蒙亮,不过微光仍旧透过窗帘把屋子隐约照亮。但是不知为何,她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一直等到梅葛起床了,走动、洗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乐乐才挪动已经僵硬发麻的手脚爬下床来。
“嗨,早上好。”梅葛正在客厅里翻看报纸,抬头看了乐乐一眼,“咖啡在厨房。我以为你今天没课的。”
“嗯哼。”乐乐拖着脚步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咖啡,“做噩梦了。”
“别担心,做噩梦只是为了排解生活中压力的潜意识行为。”梅葛冲乐乐挑了挑眉,“现在你醒了,一切都没事了。”
“当然。”乐乐说着笑笑,喝了一大口咖啡。
她本来会把这个梦抛到脑后的。梅葛说得对,那只是个梦,乐乐不想过度解读,毕竟她又不是佛洛依德。
但她总忍不住去想,如果这不只是里昂的梦和乐乐的梦不知怎的融合到一起了呢?如果还有别的……还有别的东西也溜进这个梦里了呢?
那个幽灵是怎么回事?
那种四目相对时的感受,即使在乐乐梦醒之后也挥之不去。她真想换换脑筋,可今天没课,又没什么功课可做,所以乐乐只好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上午,脑子里净是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下午,乐乐放弃散心的念头,回到宿舍艰难地啃了啃德文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倒是有效地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
“世界上如果没有爱情,那在我们心里还有什么意义?好像失去了光的幻灯机!”多天真的想法啊,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乐乐觉得自己不应该在看到维特不停地喊着:“我今天就能见到她了!”时那样感同身受的,明明很傻,傻到家了。
要是她能不那样期待圣诞的到来,也许乐乐还能更有底气一些。
晚上她参加的灵异社团有组织活动。梅葛通知乐乐,他们要去本地的鬼屋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