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杳将玉隐斗篷披在至上身，轻巧得躲过守在洞穴之外的剑群，深入这方空间。

越往里走越觉眼熟。

这里“去年”并未有此异常。

那时谢杳与裴归白同行至此未曾入内，据裴归白所言，此地为上古帝尊崇州的陵墓，内里机关重重，传说中那把神剑扶竹尚未重生灵智，进去也是徒劳。

崇州帝尊事迹载入史册，四海八荒怎可能有人不知？只是连师傅那般博学之人与他授课时都未曾提及过剑尊陵墓的具体位置，裴归白又是如何得知？

莫非是家族秘辛？毕竟哪个家族没有点儿小道消息呢。

可上古时期那些大仙陨落之时自成秘境，其中秘宝功法无数，只等某日秘境重开寻得传承之人。且不说帝尊是否会将自己的陵墓设于剑冢之内，单是这洞穴一瞧便如此荒凉贫瘠……

便是谢杳自己，要死也不会死在这里。

可得寻个茵花绿草的地方给自己埋了。

谢杳如今只是这般想着，完全忘记了上一世自己也是死在山洞之中。

裴归白没有特意解释，谢杳当时自是信了他的话，毫不怀疑，甚至自己还替他寻了借口，如今想来怎么都漏洞百出。

出于对帝尊的尊重没有贸然入内，况且神剑不生灵智，与他那些平常配剑无异，根本带不出剑冢，估摸着帝尊也无意让扶竹出世。

只是此番动静异常，莫不是扶竹有了动静？

谢杳立马又将这个念头剔除。

即使历经千万年，初生灵剑也依旧不比上古神剑威压凶猛，就算扶竹重新生了剑灵，也不该如此。

万剑之伊始，总不会让剑灵们产生逃命的念头。

那便是有什么脏东西进去了，希望虞衡不会有与它碰上。

洞穴幽暗，即使谢杳已至金丹，在内行进仍有些顾虑，双目似被一层黑纱蒙蔽，恍惚看不清前路。

夜明珠当然不止一颗，谢杳在入山前将储物戒内虞衡能用的的好东西都一股脑塞给了他一份，许久用不上之物也被翻了出来，现正好派上用场。

托着明珠在四通八达的通道内穿行，谢杳循着方才感知到一瞬间的气息位置而去，微光将石壁之上映出阴影。

他行进得尤为谨慎，可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机关并未触发，一路而来并无任何危险。越往里走光线虽逐渐明亮起来，可洞外顺着他进来的罡风都默契的在某一处戛然而止。

谢杳深吸一口气并未停留，靴底碾碎了几片干枯的苔藓，细碎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站定在一处岔路，潮湿的寒气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石壁之上横七竖八、密密麻麻插着各式古剑，与青苔长草交织缠绵。

青铜剑绿锈斑驳，精铁剑刃泛着冷光，却没有预想中剑意迸发的嗡鸣，想来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将它们拔出，已经变成了死剑，除了拦路毫无作用。

两条路几乎并无区别，就在谢杳犹豫着选哪边时，右侧岔道深处骤然炸开金铁交鸣，那声响震得岩壁簌簌落石，带着裂帛般的尖锐啸音，令人心颤。

许是心有牵绊，谢杳竟想都未想便向右而行，完全忽略了虞衡并不会使剑，身上那铁剑也根本打不出这种动静。

潮湿的苔藓在靴底打滑，却不及心跳紊乱的节奏，拐过三几道弯，刺眼银芒骤然迸发，谢杳抬手遮挡的刹那，劲风裹挟着凌厉剑气擦过耳畔，险些刮花了脸。

待适应光芒，眼前景象令谢杳失语气。

四处都是被岩壁吞噬的宫殿残骸，坍塌穹顶垂落，断裂的蟠龙柱斜插在满地碎石林间，正中央落灰的白玉高台上空无一物。

远处岩壁上还残留着半幅壁画，画中仙风道骨的修士持剑而立，脚下山河在血色中崩裂。

却仍有千万人跪拜。

两柄悬浮的灵剑正在半空激斗，银剑剑身流转月华，每一次劈砍都带起漫天霜花；黑剑通体缠绕幽烟，剑锋划过之处空气扭曲如沸。

两剑相撞的刹那，空间竟泛起蛛网般的裂纹，余波震得地面的碎石跳起半人高，飞溅的火星落在蟠龙柱上，瞬间腐蚀出狰狞的孔洞。

势均力敌。

“啪嗒！咕噜咕噜……”

夜明珠突兀落地，滚至一旁，无人在意。

就在这时，黑剑突然调转方向，剑身缠绕的幽烟暴涨三倍，猛力顶开银剑，直直往谢杳这边冲来，悬停在他面前。

剑身颤栗催促，旁人肉眼可见它的兴奋。

谢杳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自将黑剑模样收入眼中，谢杳的识海竟与这把黑剑产生共鸣。

甚至比起失控更令人恐慌的是，他能清晰的意识到，

他的生机在流逝。

指尖触碰黑剑瞬间，一股滚烫的力量顺着经脉直冲灵台，瞬间将全部剩余生机裹挟抽离，耳畔传来银剑清越悲鸣，谢杳的双眼已被漆黑浸染，任由黑剑操纵。

洞中的风突然呼啸起来，裹挟着黑剑兴奋的嗡鸣：

“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