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等到明日申时。
夜刚擦黑,稚娘就亲自到了暮春苑。
“前院侍茶的丫鬟稚娘来了,说是府里新进了冬茶,给咱们院儿送些。”
隋妈妈将人迎进门,又往里屋去通传了一声。
林万卿说想吃果子,便打发了隋妈妈去拿,屋里没了外人,稚娘这才福身道,“明日又是个晴天,三小姐得空不如去城郊的宝相寺走走,散散心。”
通过稚娘去联络朱雀阁,也是没法子的法子。
没想到,竟还这么好使。
林万卿笑着应下,又保证,明日说什么都会想法子出府。
她探过身,又想问些别的,正欲开口却见隋妈妈进了门。
气氛打乱,只能就此作罢,随便聊了两句话,便放了稚娘。
宝相寺是个好地方,每日都是香火鼎盛。
林万卿说,要去宝相寺找大师做法,祈愿父亲出行平安。
又拿出几张连夜抄的经帖,言辞恳切誓要在佛前焚化祈诵。
卓氏忙着院子修葺,连面儿都没见就驳回了。
后来,她又去找了管家,嘤嘤泣泣说,夫人忙,无暇管她。
可是这宝相寺又是非去不可。
管家思量后,给她派了四个壮士的家丁同行,诸多交代总归不过一句话,“早去早回,莫生事端”。
林万卿开心,也不再耽搁,立刻套车便往宝相寺去。
祈福、焚经,这些开口说过的话,她是不敢打妄语,生怕佛祖怪罪。
等净手了愿,那边心挂的事,也自动找上了门。
宝相寺前殿香火弥长,路过功德堂,绕去跨院,可见一片林子后掩着两间客堂和长轩,走近可听童声朗朗。
隋妈妈和玉芙留在了斋院歇息,只林万卿一人去了客堂。
引路的沙弥法号怀龛。
他说,那长轩下读书的孩童,都是孤儿,他们的食衣尽是靠好心人接济,偶尔也会有善信来教他们读书认字。
林万卿听罢,不觉双手合十,直念,“功德无量”!
待讲学结束,十几个半人高的孩子从长轩下涌出。
到底还是孩童,玩性总要比读书积极。
他们喧声打闹,好不自在。
见着沙弥,欢跳着簇拥上来。
攀上他的腿,搂住他的腰,一口一个亲切叫着“师父、师父”。
林万卿也跟着笑起,慢慢往后退去,抬眼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邬砚,端正地坐在轮椅上,依旧是一袭黑袍,就连斗篷都是刺着银丝图腾的乌黑色。
“没想到,您竟然在这里隐身。”
林万卿走到轩下,福身打趣了句。
她见长轩一侧,还隐着个暗衣男子,青年英姿意气,一派严肃,手握柄短剑,威风且坚毅。
四处却不见卫詹,实在奇怪。
邬砚冷着声,简短介绍道,“这是我的长随,卫辞。”
林万卿礼貌的点了下头,“卫辞,怕不是詹叔的后辈。”
“义子。”邬砚也不见外。
原是义子!林万卿心道。
不该再继续深究人家的隐私,便收了表情,只“哦”了一声。
“想与我做买卖,钱备齐了?”
邬砚言归正传,也不跟她再扯些别的。
林万卿笑了笑,“我没钱,不过,我这有一桩消息,想来,您定会感兴趣。我们要不要交换一下。”
邬砚却不信她,沉吟道,“你一个内宅闺秀,能知道什么。”
“托您的福,给我找了位好父亲。”
她头一歪,忽闪着眼,“他可是当朝左相,我从他嘴里听到些什么,也不奇怪吧。”
邬砚听罢,却蹙起了眉,眼中露出一丝森然。
“你安安分分做个贵女便是,非要没事找事,有什么意思。”
林万卿挪步靠近,“您该知道的,这林府千金我是多不情愿。当初为了活命,别无选择,如今我又看到了生门,如何不想着搏一搏。”
邬砚叹下气,若有威色,“你在我这里倒是坦荡,真不怕有一日,这些逆言传到左相耳中。”
林万卿一脸无事,却是不怕,“我不信,堂堂朱雀阁长司,也喜欢扯闲话。更何况,‘货讫两清,不包售后’,您也没有义务,再为左相效劳了吧。”
这姑娘心思敏捷,又有主见,邬砚早就知道的。
又听她说想搏个新出路,也不意外。
邬砚一手覆在膝上揉了揉,轻阖下眼,片刻才舒了眉目。
“又快开堂了。”
他倏地看向在空地玩耍的孩童,语下轻缓许多,“说吧,你想知道什么。这次不收你钱,就算是为当初的事,向你赔不是了。”
林万卿不善去揣度人心,更何况还是像邬砚这样阴晴不定、说变就变的人。
可是,突然大发善心,又实在可疑。
管他又憋着什么坏水!
林万卿心一横,不再去细想他是什么目的。
只是大叹,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信王案结,王府也抄了,可相传富可敌国的财产却没收上来多少。我实在好奇,那些钱财都去哪儿了。”
林万卿清亮的眼神里满含期待。
邬砚端正的身子往椅背上靠去,声音一舒,“我说不知道,你信吗?”
“不信。”林万卿登时垮脸。
“看吧,就知道她不信。”
邬砚侧头,竟向卫辞挑了下眉。
卫辞似笑非笑的垂下眼,算作回应。
这俩人似在打哑谜,他们的样子好想知道她会问这些。
林万卿心下没底,正欲问个清楚,却听邬砚开口道,“你所知的富可敌国,多是坊间传闻,有或没有,那位监审大人,想来最清楚。”
“萧纾!”
“正是。你去问他,却比来问朱雀阁更有效。”
“他......”
林万卿欲言又止。
无言时,一个孩童跑进来拉上了她的手。
不过她腰高的小人,却是十分骨瘦,穿身灰棉袄,头上两撮小髻,打眼瞧,还分不清是男是女。
“姐姐,怀龛师父说,我们要上堂了,问问你,是要一起读三字文,还是去斋院歇息。”
听来,是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糯声,听着叫人心底软软的。
林万卿摸了摸她的头,“去跟师父说,等姐姐片刻,这就随他去斋院。”
小姑娘咧笑嗯声,转头又蹦跶着往外跑去。
“邬长司,我还有疑问,烦请解惑。”
她肃下面色,难得认真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