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收场了。
趁着赵虎收枪的刹那,霍弘突然迈出一步。
他的手掌擦过陈二狗怀里的破枪杆,体温透过枪头的毛刺传过来,像团火。
演武场的晨雾突然散了些,他看见赵虎的枪杆在晨阳下泛着青灰,虫蛀的细缝里,正渗出一滴暗红的血。
那血珠坠下的瞬间,霍弘的手已经抬了起来——
那滴暗红的血珠刚沾湿雪地,霍弘的手掌已扣住赵虎枪杆。
"这枪杆磨成这样,怕不是在马厩擦了一夜?"他的声音沉得像压过霜的夯土,指腹碾过虫蛀的细缝——系统界面里"穿云枪(伪)"的解析图正闪烁红光,连木芯里渗着的血锈都被标成刺目的警示。
赵虎的枪杆在他掌心轻颤,像条被踩住七寸的蛇,红绸碎片簌簌落在霍弘磨破的靴面上,露出底下青灰的榆木,和他昨夜在马厩里见到的喂马槽一个颜色。
赵虎的喉结滚了两滚。
他盯着霍弘沾着草屑的发顶,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枪杆却不敢往回抽——方才第三式刺向新兵时,枪杆裂得更开了,此刻被霍弘攥住,竟有细碎木渣扎进掌心。
他想起昨夜卢方塞来的那锭银子,说"演武场耍个花枪,便抵三个月军饷",可现在那锭银子还焐在怀里,霍弘的指节却比冰棱还凉,直往骨头缝里钻。
"好个'憨货'!"卢方的公鸭嗓陡然拔高,佩刀出鞘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寒鸦。
他圆滚滚的肚皮撞得皮裘翻领乱颤,丹蔻指甲深深掐进刀柄,红痕从指根漫到腕子——三个月前翻出镇北王府玉牌时,他也是这么掐着那兵卒的包裹,直到染血的布絮粘在指甲缝里。"竟敢在这里造谣生事!"他挥刀指向霍弘的咽喉,刀身映出霍弘眼底的冷光,像淬了霜的刀尖。
霍弘没躲。
他望着卢方发颤的丹蔻,想起昨夜张猛蹲在灶房画的图——那玉牌背面的镇北王府暗纹,和王铁柱临死前攥着的半块腰牌严丝合缝。
系统在识海发烫,他能听见陈二狗破褂子窟窿里营册的脆响,张猛脚边草堆里红曲米的沙沙声,还有身后老兵们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上回那个说亲卫甲胄像纸糊的兵卒,此刻正缩在队列末尾,指节抠着冻硬的青石板,指缝里渗出血珠。
"造谣?"霍弘往前半步,刀身几乎贴上喉结。
他能闻见卢方身上的桂花头油混着冷汗的酸馊味,和王铁柱冰窖里的腐雪味一模一样。"赵队的枪杆是榆木芯,亲卫的甲胄是蒙皮的,上个月战死的十二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卢方腰间的玉牌,"名单还在营册里躺着,可他们的血,早渗进这演武场的青石板了。"
"放屁!"卢方的刀尖晃了晃,砍在霍弘身侧的旗杆上,震得霜花簌簌落下。
他眼角的肥肉抖成一团,瞥见赵虎发白的脸色,突然拔高声音:"亲卫队上月杀了三十马匪,战报......"
"战报在这儿!"
破褂子的窟窿里寒光一闪,陈二狗像只偷粮的耗子,从怀里抖出本卷边的营册。
牛皮封面拍在雪地上,溅起的冰碴子打在卢方鹿皮暖靴上——那是他昨夜翻遍左营十八个柜子偷来的,边角还留着他用口水粘补的痕迹。"三十马匪?"陈二狗挤到霍弘身侧,手指戳开营册第三页,"前夜子时,亲卫十二人在醉月楼喝花酒,账房先生的笔还没干呢!"
演武场炸了。
老兵们挤着往前看,呼出的白雾裹着骂声:"老子守冰窖时,亲卫在喝花酒?""王铁柱的血还没凉,他们倒把军饷揣进裤腰了!"几个新兵红着眼冲上来,踹得卢方脚边的红曲米袋子骨碌碌滚远,染血的米粒和记着贪墨数目的草纸在雪地上铺成条血路。
赵虎的亲卫们攥着枪杆直往后缩,红绸枪尖戳进雪地,像群被拔了爪牙的狗。
卢方的丹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满地的红曲米,突然想起今早厨子说"米仓漏了"时,自己还赏了那厨子两文钱。
此刻阳光穿透晨雾,照在霍弘怀里的密匣上——那是昨夜他翻遍霍弘铺盖都没找到的东西,此刻正随着霍弘的呼吸轻轻起伏,像块烧红的炭。
"霍弘!"他咬着后槽牙,刀尖转向陈二狗,"你敢......"
"卢营头。"霍弘打断他,手按上腰间的刀鞘。
系统的进度条"叮"地跳成满格,他能清晰看见卢方发顶的桂花头油结了层白霜,和王铁柱冰窖里的霜花一个模样。"我替王铁柱问一句——"他望着卢方骤白的脸,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半块镇北王府的玉牌,你是从谁的包裹里翻出来的?"
卢方的刀尖"当啷"落地。
陈二狗的营册在雪地上被踩出几个泥印,张猛蹲下身捡红曲米,指缝里的红渣染得雪地更艳。
霍弘望着卢方发抖的丹蔻,手慢慢摸向怀里的密匣——三份假战死名单在匣底硌着掌心,系统的热流顺着经脉窜上喉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老兵们的骂声,像面被擂响的战鼓:
"还有,上个月被发去守冰窖的兄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队列里那个指缝渗血的老兵,"他们的军饷,可曾进过左营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