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裹挟着九月末的热浪,将篮球场上蒸腾的暑气又往上推了几分。陆沉单膝跪地系紧鞋带,汗水顺着脖颈滑进敞开的校服领口,在锁骨处蜿蜒出一道晶莹的轨迹。他抬头望向观众席,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树荫下那个抱着速写本的身影——江叙正垂眸作画,发梢被风吹起时,露出苍白手腕上层层缠绕的绷带。
裁判哨声响起,陆沉起身时带起一阵风,球衣下摆掠过膝盖。这场年级友谊赛本就没什么悬念,可当他在三分线外接到传球,余光瞥见江叙笔尖一顿,突然鬼使神差地改变了投篮轨迹。篮球划过抛物线,不偏不倚滚到少年脚边,深蓝色的球面上,银色记号笔写着两个嚣张的字:画我。
江叙抬头时,正撞上陆沉得逞的笑。阳光穿透他微卷的刘海,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碎成星星。少年弯腰捡球的瞬间,领口骤然敞开,锁骨处那道淡粉色的疤痕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阳光下,像道凝固的火焰。
画笔在速写本上划出凌乱的线条,江叙慌忙别开视线,耳尖却不受控地发烫。他听见陆沉小跑着过来,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混着喘息声越来越近。"怎么手抖了?"带着热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叙能闻到对方身上混着汗水的薄荷味,"该不会是被我的英姿迷到了?"
"少自恋。"江叙把球塞回去,手指不小心擦过陆沉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打篮球留下的痕迹,粗糙的触感却意外让人心安。他低头翻找橡皮擦,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陆沉用球抵了抵他的肩膀:"下节体育课,教你投篮?"
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江叙攥着铅笔的手指关节发白,绷带下的旧伤突然开始隐隐作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摔碎的调色盘,飞溅的瓷片划过手腕时的刺痛,还有深夜躲在画室里,用绷带一遍遍缠绕伤口的窒息感。
"不用了。"他仓促合上画本,起身时带倒了旁边的矿泉水瓶。陆沉眼疾手快地扶住,修长的手指握住瓶身,指节泛着淡淡的粉色。少年盯着他锁骨处的疤痕,鬼使神差地问:"你的伤...怎么来的?"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陆沉的笑容僵在嘴角,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他松开手,矿泉水瓶稳稳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小时候打翻火锅。"他说得轻描淡写,弯腰捡球时却刻意拉紧了领口,"家常便饭而已。"
放学铃声响起时,江叙还在盯着画纸上未完成的草稿。陆沉投篮的侧影已经成型,可锁骨处那道疤痕,他反复修改了三次,始终不敢下笔。走廊传来喧闹声,同学们嬉笑推搡着经过,他抱紧画本起身,却在转角处撞见倚着栏杆抽烟的陆沉。
火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陆沉吐出的烟圈被风揉碎在空中。他转头看见江叙,愣了一瞬,慌忙掐灭香烟藏到身后。"这么晚还不走?"他咳嗽两声,声音有些沙哑,"一起去便利店?我请你喝草莓牛奶。"
江叙盯着他藏在背后的手,那里沾着星星点点的烟灰。他想起白天那道疤痕,突然很想知道,在陆沉满不在乎的笑容背后,究竟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故事。"好。"他点头,画本边缘轻轻擦过陆沉的手臂。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陆沉把插好吸管的牛奶推过来,自己则撕开一包鱿鱼丝。收银台的老式风扇吱呀作响,江叙盯着玻璃窗外的雨幕,突然开口:"我爸以前...也总喝酒。"他卷起袖口,绷带下的旧伤在灯光下泛着青白,"他砸了我所有画具那天,我就是这样被送进医院的。"
陆沉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江叙手腕上交错的疤痕,喉间泛起苦涩。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母亲摔门而去的夜晚,父亲醉醺醺掀翻火锅的怒吼,还有滚烫的汤汁浇在胸口时,那股灼烧的剧痛。
"其实我骗了你。"他捏扁空饮料瓶,发出清脆的声响,"这疤不是意外。是他们打架时,我挡在中间..."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很蠢吧?以为这样就能让他们停下来。"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便利店顶棚上发出密集的声响。江叙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他想起陆沉白天故作轻松的样子,突然觉得胸口发闷。"我有时候会想,"他轻声说,"是不是所有伤疤,都是我们拼命活着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