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褚缨一转身,盘腿坐在了石头上,笑眼审视着他,“你们李家不是忠于西州君主吗?你大可以继续做你的忠臣……”
李连清指尖一紧,忽而沉声打断:“我不做忠臣。”
褚缨眉梢一挑:“怎的?”
春风只带来一声呼吸,他未再作答。
褚缨亦没继续问,转而道:“那你的确只有一个选择——助我夺君位。”
她侧身跳下石头,走到他面前,彼时,他刚理好衣裳,一抬头,正见对方笑意盈盈,却又明显不怀好意的眼眸。
“你助我夺君位,我帮你,给殿下复仇。”
李连清从来不信这位阁主。
从前他看他不爽,现在更是不爽。
如若有人得见殿下以前是怎样的纯洁善良,便能知道,这阁主究竟是怎样一个害人精。当初他便也是这般,诱导殿下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吧?
李连清心中暗恨。
他宁愿殿下从来是那般模样,哪怕那样的殿下不会碰他分毫。
可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
如他所说,帮他夺君位,是最好的办法。
“……”
“好。”
——
清城出现大批西州人的尸体,这事儿很快便传进了南州宫廷,几日来,闹得满宫廷的人都惶惶不安,朝臣上朝提议君主给战场增派人手,多拨些银子过去,但君主始终不从。
无可奈何,只能暗中增加赋税,待到日子,在军中安插自己的眼线,给军队送银两过去。
战争还在持续,官员又有许多因对君主不满,在跪殿门、死谏等等方法都用过后,选择告老还乡,于是这宫廷比之从前要冷清不少。
自十七岁的小儿继任君位后,便臣心不稳。
南州前一任君主薨逝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其余的,要么早早夭折,要么被送上沙场战死。
南州兵力一向没有西州富庶,故而没有主动开战过。
也是十七岁小儿不知轻重,一听说西州出了些事儿,便叫这战争重新开始折磨人。
“那西州君主虽说如今有些……但好歹也有底子,知道轻重缓急,人家将西州还是治理得不错的嘛!人那么富足,也没想着轻易开战,我们君主啊……”
“大人既如此不忿,若有机会,可愿与我重回宫廷?”
清城一个淡雅的宅院内,李连清正与一位年迈的老者谈着话,二人坐在亭中,面前的石桌上,正摆着几张纸,李连清持笔在纸上誊抄书写。
老者闻言叹气:“莫要再喊我大人了,我如今已不是什么大人,只一个市井小民,这世道往后如何,我是管不了了。”
李连清轻轻一笑:“世道艰辛,有多少人想为之出力,却无处投报言志……先生贤明,名震百家,若有先生相助,只怕这天,都能变。”
“莫要胡说。”老者只当他年岁尚浅,不知天高地厚,轻轻摇头,“原本西州,我们就是打不过的,即便如今传说西州君主已然疯魔,那也只是他人所传,并未有实证……我们兵力匮乏,败是必然,若胜,便是天子眷顾……皇室命运,天子之身,怎容我们随意置喙?”
李连清抿了抿唇,没言语,默默将最后一笔落下。
见对面人停了笔,老者言语稍顿,眉目带笑,话语在喉间绕了绕,继而再次出声道:“只是,若真有举世之才,必然不能被埋没。不知你所说的,是何许人也?”
李连清搁笔轻言:“不过小生一位好友,他武功高强,又素来行侠仗义,多次想投军却无果,故而我寻来此处……”
说着,李连清提起衣袍,起身跪下,“求先生,看在我为您撰写誊抄百家诗录的面子上,给一个引荐的机会。”
——
南州宫殿后天所建,形制比之西州较为简约。
此时夜宫静谧,褚缨乘坐的马车行至宫门,刚被守卫拦停。
车夫递出一个令牌,守卫接过看了几眼,方才放马车过去。
马车在宽阔的宫道内行驶,宫墙上的巡逻守卫看了几眼,见那马车上的云纹标识,又没再多看,继续巡逻。
“余先生没什么家族背景,所举皆为百姓、为天下太平,他的为人,阁主无需质疑。”
“这世上没有完全可信之人,再说了,我又没有直接动手,只是让人在他家附近盯梢罢了。”褚缨靠在车壁上,漫不经心瞥了李连清一眼。
李连清向来坐得板正,将那身形衬得十分好看,此刻听了她的话,微微侧眸过来,似是有些被气到,胸腔微微起伏,言语间夹杂着不满:“既是合作,便要互相信任。余先生信任我,也信任你的才能,肯向高位者举荐你一无名稚子为将,以定臣心,你却这般……”
“我这般怎么了?”
褚缨轻嗤一声,抬手撩了撩面前车窗上的帘子,边观察着四周宫墙上的守卫,边回他的话:“难道,要我走她的后路?”
她是谁,不言而喻。
她的后路怎样,亦是不必言说,心知肚明。
李连清瞬间哑口无言。
褚缨逞了口舌之快,心里头舒坦,放下手瞥他,轻哼一声:“你们这些酸腐文人,惯会些哄骗人的把戏。”
李连清眼眸一垂,藏在衣袖下的手缓缓收紧。
褚缨抱臂向后靠,继续道:“当初她不也信你了,你最终也没站在她那边,尽想着怎么跑。”
话说到这份上,褚缨以为李连清该要辩解了,但得到的是一阵沉默。
褚缨疑惑看过去,他眉眼低垂,眸色昏暗,看不清其中情绪,亦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褚缨也不好再继续,于是气氛沉静了好一会。
一时间,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忽的,李连清开口:“殿下真的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