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为夫妻,却有名无实,甚至彼此单独相处的次数屈指可数,讲过的话更是少之又少,干之又干。
本应最熟稔的两人,仿佛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究竟哪里出了错?
王媖只知反思自己心底所埋藏的那抹妄念,仅仅此举,已耗尽心力,疲于揣测推敲薛怀义如何了。
“好。”一如既往,王媖轻垂眼眸,“殿下保重自身,困了乏了,不妨出去走动走动。人多多见一见老天爷,总是有裨益的。”
薛怀义扔下一个语气词:“嗯。”
离开皇后后,薛柔按照耳畔嬷嬷的提示,略显笨拙地完成一道道繁琐的仪式;一个白日结束,落下满身疲惫。
薛柔挑剔,尤其对各种味道,酒味刺鼻,崔介考量周全,舍下前厅应酬宾客的活计,径直入浴房仔仔细细洗漱洁净,穿戴整齐,方至婚房完成剩余流程。
掀起盖头,饮尽合卺酒,听过祝语,一屋子婆子丫鬟哄然散光,唯留新人,衣袂连着衣袂,端坐床沿,相对无言。
薛柔前所未有地紧张,心跳加速,气息凌乱,正常开口讲话放在眼下,亦为难事,看崔介也光明正大不起来,仅停留在鬼鬼祟祟偷瞥的程度。
崔介不遑多让,甚至比她还胆怯,偷瞄都谈不上,头僵直地安在脖子上,面对的方向只有一个:一动不动地正视前方,很久才眨一次眼。
静默多时,薛柔沉不住气,慢悠悠转头,使崔介红得滴血的侧脸填满视野,声音细细的、颤颤的,犹如一根卷入朔风的丝线,岌岌可危:“奔忙一日,崔大人……不觉得累吗?”
腰酸背痛脖子僵,她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恨不能快快卧倒大睡一觉。
但新婚之夜,那事……
薛柔问到崔介的心坎上了,他累,身心俱疲,可相较于累,更多的是慌张与焦虑:他一心只有圣贤书,男女之情,男欢女爱,是他从未涉猎过的方面,如同禁区;这样生疏的他,一时难以进行下一步。
“……公主,累吗?”
憋了半日,崔介堪堪弹出几个字眼来。
薛柔坦诚地点点头。
崔介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烧,一向处变不惊的他,在此时慌了阵脚,不知应以何种口吻去接她的话,无可奈何地任由氛围冷淡,凝固,冻结。
“崔大人,你是不是……”甫对上目光,他却低垂了眼帘,天知道薛柔花了多少勇气才大方正视他,他的行为,令她有些受挫,“不喜欢我啊?”
崔介手快一步,覆住了她隔在腿上紧紧松松的手背:“不是的,臣只是……”
只是对接下去的一切有些手足无措而已。
薛柔清晰可闻他不成规律的呼吸声。
“那……”薛柔一寸寸抓住他的手指头,崔介慌得抬头,两人视线相撞,“你我便……便安歇吧……”
崔介眼光一震,木讷道:“……好。”
束紧的帷帐,层层泻下,烛光朦胧,彼此的容颜在彼此的眼里,靠近,放大,相碰。
“崔大人,你碰的是我的眼睛……”
吻极轻,如蜻蜓点水。
崔介不言语,吻过她的眼睑,鼻尖,最后触及她的唇——搽了口脂,比花还娇的唇。
是个生涩的亲吻,浅尝辄止,然而,这对初涉情事的二人来说,足以浑身发麻,心神荡漾。
薛柔抖得厉害,后背陷入松软的被褥,嘤咛迭起。
崔介情不自禁摸着沾染了口脂的嘴巴,又鬼使神差地舔了舔——是甜的。
原来,女子用的脂粉不止有馥郁香气,更有令人流连忘返的甘甜之味。
“……公主,恕臣冒犯了。”
香甜之气勾魂摄魄,支配崔介宽衣解带,俯身采撷。
红烛帐暖,鸳鸯交颈,春宵苦短。
今夜无月,天地漆黑,东宫书房更暗一层,伸手不见五指。
方正的木床上,有一双眼骤然张开。
“崔大人,我疼……”
——那个荒唐梦境破碎前的最后一道人声。
薛怀义挺直坐起,揭被出门,径直去向浴房。
他行动轻悄,宛若鬼魅,未惊动一人。
无人发觉,自然无人烧|炭预备热水,这倒正合他意。
他需要让这副该死的身躯,凉一点,再凉一点,最好寒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