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槐见好就收的本事极佳,当即吞了吞口水,举手投降道:“我没……不是,醒了醒了醒了……”
他差点就说漏嘴了,但实际上和说漏嘴也没什么区别。
沈玉槐终于松开手,桑然立刻挣脱桎梏,远离他,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腕,周遭的血藤却并未散去。
桑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浅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一层暗红色的微光:“所以,你早就醒了,在这装了半天?”
沈玉槐眼神游移:“不是……方才看你召出血藤,我才醒的。”
桑然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的眼睛,沈玉槐垂眸掩饰着唇角难以放下的弧度,有理有据地补上了自己酸溜溜的解释:“毕竟,新婚少爷私下里相好的纯情小侍卫,怎会是个无情无义的草木妖呢?”
“别贫了。”桑然不欲再与他计较,况且在这幻境之中,敌明我暗,贸然惊动花妖并非稳妥之法,于是他收了血藤,拿起梳妆台上的红盖头,往沈玉槐头上一盖,俯身过去同他耳语道:“既然花妖想让咱们演,那就接着演吧,倒要让我看看它想耍什么花招——起来,我送你上轿。”
视线突然被一片红布遮住,沈玉槐微微一愣,而后听到了忽远忽近飘来的喜乐,他伸手往前一探,摸索着用指尖勾住了桑然腰上的革带,镶着珍珠的手镯刮过铜扣,发出细碎清脆的响动。
“那……阿然可要牵稳些,”他的声音裹在丝绸后,闷闷的,像浸了蜜,“若让本少爷摔了,日后定要拿你试问。”
眼见那不安分的手就要往腰上一通乱摸,桑然当即把他的手扯下来,连带着将他整个人拽了起来:“演过头了,收敛些。”
沈玉槐这会儿倒是十分听话,不仅收回了手,还安静地由着桑然把自己牵出了厢房,在一众仆役的指引下出了府邸。
伺候沈玉槐的三个丫鬟不知何时又突然冒出来,跟在后头帮沈玉槐提着逶迤的鲜红裙摆。待他们走到那挂红灯笼、四面镶花的花轿跟前,桑然便退至一旁等候,熟料轿前的喜婆斜着眼打量他了他几下,叉腰挥舞手里的红绸,扯着嗓子叫道:“喂,那边那个,你就是送亲侍卫吧,还愣着做什么?过来,扶沈小郎君上花轿啊!”
桑然盯着喜婆细条的身段,还有长度有些骇人的脖子,以及压在那纤长身子上的硕大脑袋——它像个细脚伶仃的拨浪鼓,似乎低个头就能把整个身子都压扁一样。
他摩挲着剑鞘,心想:若这就是花妖,那么割下它的脑袋应当十分容易。
但很可惜,那只是一个幻象而已。
他伸出手,喜婆往他手里递了块绣着鸳鸯的方帕子,隔着那手帕,丫鬟将沈玉槐的手放在桑然的掌心,桑然便一手抓住他的手,一手揽过他的腰,正要将整个人扛进轿子里,却又被那喜婆一巴掌拍开。
“哎呦!你这手扶的哪儿!”喜婆拎起他的胳膊往沈玉槐肩头一按,“左手抬轿帘,右手托凤披,新娘子碰不得,懂不懂规矩?”
沈玉槐在旁边憋笑憋得盖头直抖,还不忘反手扣住桑然的手腕,生怕他一个冲动抬剑把周围的幻象连带着自己全吃了。
桑然淡淡地瞥了那喜婆一眼,然后收回手,依照喜婆的要求掀开轿帘,提着那重重叠叠的红装,规规矩矩地把人扶上了花轿。
然后,他一合轿帘,迅速转身翻上马背,在花轿周围护送的乐师和仆人们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就抓起马鞭,没顾上多想,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马儿的天灵盖上。
这一鞭子抽得毫无技巧,他身下的马驹立刻发出一道吃痛的叫声,不愿往前走,而是来回徘徊,将花轿颠得左摇右晃。
桑然抓紧缰绳,勉强没有被晃下去,但还是难以保持平衡,当那只马儿在疯狂地想要把他甩下去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严肃的问题——自己并不会骑马。
失控乱跑的马车惊退了周围的众人,喜婆夹着嗓子的声音却依然突兀:“你……你你你这冒失的毛头小子!到底会不会骑马?若是摔着我们沈小郎君——”
指责的话才说出口,桑然那边已经重新控制好马车,尽管使用的方式有些暴力。
马儿仍旧在挣扎,但却被无数条藤蔓束缚了四肢和身躯,只剩下一颗脑袋尚能自由活动,正在拼命扭动着发出愤怒的嘶吼。
多余的藤条缠绕着桑然的手腕,从他的袖口中缓缓探出,开始朝四面八方蔓延。
桑然面无表情地俯瞰众人,萤萤眸光里压着冰冷的杀气:“……如何?”
说罢,策马疾驰而去,身后只留下惊骇的人群和气得浑身发抖的喜婆。
“这……他……他他他!他究竟是何方妖孽?不行,不能让他跑了!来人!追上他们!给我把这抢亲的登徒子拿下!!!”
于是诡异的情况又发生了,桑然控制着马车在前面横冲直撞,后头乌压压地跟着一群手持长枪利剑的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