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几个少年懵懂地坐在位置,诸峪宗的宗服似乎做得大了些,为了露出手来,袖口上拉至手腕,将袖子撑得鼓鼓的,眨巴着圆溜溜地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们,果真都还是半大不大的孩子。
他对柳淮钦道:“这事你知道?”
柳淮钦动了动嘴才要开口,就被沈要抢先了:“他知道什么呀,他们清远宗又不参加其他宗派事宜。”
柳淮钦冷眼看了一眼沈要,清冷的嗓音淡淡道:“听过一些。从六年前开始,各大宗派每年都轮流举行一次。这次应该是轮到光遥宗。”
近些年来,邪祟肆虐,民不聊生
各大宗门又只守好自己的三分地便不再多管闲事,导致民间颇有积怨。
为化解民怨,也为激发各门派的除恶的积极性,仙盟这才商讨着举行诛杀邪祟大会,每年集中一次,大规模诛杀。
举办诛杀邪祟大会后效果确实不错,不仅成功地平息了民怨,告知世人各大门派确实都有在尽力捉拿邪祟,还因每个宗门捉拿的邪祟数量将会在大会上公布,鼓励了各大宗门积极为民除害。
祁念洵若有所思地蹙眉,难怪先前客栈如此大张旗鼓地抓邪祟,敢情都在为此次大会做准备呢。
这大会虽然看似百利无害,可细细想来,实在有些过犹不及了。
“但如此这般是否导致,即使并无作恶的鬼怪妖邪,也会被当做邪祟抓取?”
邪祟只是生于邪恶,但也有善恶之分,并非各个都十恶不赦。
就如同他们先前抓的石祟,它性子单纯,做的最坏的事也只是偷吃而已。
各大宗派若是真因为邪祟做恶而去捕捉,倒也没什么。可就因想在诛杀邪祟大会出风头而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抓,那就真是造孽了。
沈要听后,诧异不已,他感觉自己瞬间打开了新世界。
哪怕是他,也从来没想过邪祟是有良善的,在他潜意识里,邪祟就是邪恶的化身,只会给人带来灾难,他怔神道:“念大哥,此番话是何意啊?”
祁念洵正色道:“连修仙之人都分善恶,也会为了私欲行恶,邪祟又何以不能是良善的呢?”
他见沈要茫然地眨巴眼睛又道:“若你生于恶谷,无人告诉你何以为善,那你会如何?”
“自是会顺其自然作恶多端了。”
“那若是有人教你何以为善呢?”
沈要一脸纠结,迟疑道:“那便不一定了。”
“邪祟亦是如此,他作恶,自是需要我们出手制服替天行道。但他若是安分守己,从未做出极恶之事,我们出手替天行的哪条道?”
沈要怔怔然地道:“好像是有点道理,念大哥,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瞧瞧吧。”
祁念洵静默片刻,直到柳淮钦牵着他手时,他才应允。
他突然意识到,这世道发生了什么。
世人对天下的黑白有着过于明显的界限。
非白即黑。
人们对一个人的好恶转变,实在太快。
就如同祁家。
他们不看祁家究竟为天下做了什么,只在乎审判台那毫无根据的结果,就让祁家历代积攒起来的声誉付之东流。
长期以往,岂不是人人自危?
马车轻晃,祁念洵透过车窗,弹了一指邪气四散而去。扭头便见柳淮钦欲言又止,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以为柳淮钦只是不解,便勾起嘴角解释道:“默语感知到我散去的邪气,自然会寻过来的。”
柳淮钦垂眸掩下眼中难以言喻的情绪,点头表示了然。
相处这么长时间,祁念洵如今已经不避讳在他面前使用邪力。可每每看到祁念洵施用邪力,他内心总有些担忧。
邪力对身心有着极大的损害,自古以来修习邪术之人皆是如此。
奈何先前答应过,对祁念洵这八年来发生的事情一概不过问。柳淮钦怕自己提及此时,祁念洵心里多想,他一向隐忍内敛,只能微微叹息,终究没问出口。
赶了几天路,他们提前抵达光遥宗,祁念洵不便露面,下马车前又戴上了帷帽。
这一路也算太平,有诸峪宗的这群小萝卜头们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算太无聊。
这几日,前去光遥宗参加诛杀邪祟大会的各大门派弟子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光遥宗迎客的弟子站在长阶上喜笑相迎。直到看到沈要时,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犹豫着该用什么理由请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