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纵情用手指在桌上摩挲着圈圈，思索着，

“你们用过验灵符了没？”

斐青衣皱眉，“这才正是蹊跷之处！”

“属下等早已用了那验灵符去验它残存下的气息，可是——”

“符上显示这吃人的怪物既不是精怪，也不是妖魔，”

斐青衣觉得心惊胆战，“而是一个人！”

“更让属下觉得怪异的，便是此行派出的修士大多有去无回，归来的几个都已经疯癫痴傻了。”

“净说着些什么桥上有只长着鱼面人，一会儿又颠三倒四地说水里的鱼生着人的头。”

李纵情问他：

“是否已将他们送到神医谷？”

“送了，神医谷说是由于惊恐过甚失了魂。”

“辛苦你了。”

“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斐青衣正说着，却见门主的身后倏地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竟是许久未见的萧随云。

萧随云特意挑了一件他认为最好看的袄子，披在李纵情单薄的肩上，

“莫要着凉了。”

他话毕便起身，李纵情却扯住他的衣袍，

“站住！”

萧随云停在原地，李纵情指使小仙使一般指向那张大床，命令道，

“你先去暖床。”

“好。”萧随云见阿情虽然瞧着不想理会人，但显然已是不生气了。

他心中一高兴，便答应了下来，走前还不忘补充一句：

“阿情也早些歇息，莫要睡太晚了。”

斐青衣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心想这萧随云莫非是让人夺舍了？

他不确定地问李纵情：“门主，适才那……是夫人吗？”

李纵情矜持地一点头。

似乎还意犹未尽补充道：“你们夫人很担忧我冷，”

他状似嫌弃地一扯自己的棉袄，试图让斐青衣看出这件衣袍是多么与众不同，多么暖和舒适，“真是的，压在最底下的衣裳都被他翻出来了。”

斐青衣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八字，他竟然颇有些觉得素来风光霁月的门主有些小人得志的——

窃喜？

但斐青衣颇有介事地点头，

“门主与夫人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真是令属下羡慕不已。”

李纵情将这八个字在心中反复咀嚼着，愈加觉得自己这位副使是个聪明伶俐识时务的，他赞赏地看向他，

“青斐，你此番辛苦了，接下来一段时日便好好休养着，”

“江南富商此事就由我亲自带弟子去抓获。”

“多谢门主。”斐青衣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见宗主虽如同往日一般面容清肃，但若是细看那眼，便见眼中流光微微闪烁，有种沉浸在情爱中的小儿女憧憬雀跃的模样。

“门主也早些歇息了，莫要让夫人等急了。”

斐青衣朝镜中裹着棉袄那人揶揄一笑，便切断了水月镜。

他是长风门主人李纵情的副使，亦是他如影随形的一柄利刃。

在斐青衣的记忆中，门主一直是手握狰狞的鞭策，睥睨众生，战无败绩的清冷模样。

除了那一次。

李纵情捡着昏迷的萧随云从庄周梦蝶的幻境中踉跄走出，他浑身伤痕累累，躲避了无数刀光剑影。

温柔地将那萧随云紧紧拥在怀中。

到长风门时，门主身后的阶梯上布满一串一串的血脚印，他瘫倒在地。

却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斐青衣指了指昏迷的萧随云。

彻底晕死了过去。

而当门主醒来时，长风门却是传来了萧随云与门主的弟弟李小满私奔的消息。

一天，两天，三天……

那个他用生命护住的人都没过来看他一眼。

斐青衣起打不过一处来，气势汹汹地说要去替门主将那对狼心狗肺的男男一同绑来。

门主却说算了。

当夜大雪，斐青衣起夜的时候看见李纵情坐在屋顶上，寒风凛冽，喝了一整夜的酒。

他第一次觉得门主原来也不是那么高大。

也会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一个背影。

不久后门主便应下了与小崔谷主的亲事。

子夜风起，斐青衣裹紧了衣袍，看着雪花如同孤寂的人影一般瘦长，飘入千家万户。

融化在他的掌心，他喃喃道，

“又下雪了啊。”

李纵情阖上了窗，夜里起了风雪，屋内却是暖意融融。

萧随云听见他的脚步声，迷蒙地睁开了眼，

“你回来了。”

李纵情凑近，见萧随云一脸睡意朦胧，酡红色的脸颊，与绒绒一般的细碎卷发盖在面上。

他心中熨烫，正待熄灭烛火。

咦？

这傻子怎么将他的催情香放香炉里点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