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她吸引,都望了过去。莲姨娘轻移莲步,将瓷瓶递到宋远山手上:“老爷,瓶内有些药水,无色无味,老爷可能辨认出这是什么?”
刘妈妈见温昭阳没有说出春药的事,原本以为可以脱罪了,此刻脸上血色一瞬间消失,张着嘴巴,连连道:“这是……这是我治疗关节痛的药水。”
宋老爷迟疑了片刻,说实话,这药水无色无味,他也一时无法辨认,便将药水递到儿子手中道:“慈儿,你可能认出这是什么药?”
宋慈涉猎广泛,对毒物有颇有研究,他掏出一枚手巾,将药水滴了两滴在手巾上,放在鼻下细闻,片刻后,头筋猛地跳动两下,大步走到刘妈妈身前,用力一脚狠踹了过去!
“你这恶妇!竟然用此劣等春药残害我师妹!”
此药混在酒水或者饭菜中确实无色无味,很难察觉,但是若是在一些容易挥发的物体上,便可闻出一股沁入人心的甜臭味。宋慈联系前后事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一听春药,众人也是脸色难看。怪不得沈沉钟会着急带走温昭阳,又将她抱入寒潭,想必那时她已毒发。
刘妈妈险些被一脚踹死,趴在地上,慢慢朝宋夫人身边爬去,求饶道:“夫人救我啊,都是你说,不喜那温昭阳赖在家里,我才会想出此法,让她失身于我侄儿,夫人,我都是为了你啊!”
宋母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奶嬷嬷,心有不忍,跌坐在地上,面对着宋远山及钱氏夫妇道:“老爷,钱大人,她也只是想给两个孩子牵个姻缘,只是用错了法子,都是这个恶徒,见事不成,心狠手辣,不单是钱小姐受伤,我儿也是险遭毒手啊,你们看,他那脖子被掐的,险些就被掐死了呀!”
之前众人被钱小姐满脸的血迹吓到,无人注意到宋慈,此时才发现他脖颈间有一道青紫的淤痕,可见当时凶险。
“钱夫人,我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成这个样子,我疼爱芳茂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坑害她和慈儿呢!”
宋夫人声泪俱下,钱夫人叹了一口气。心里明白,若不是自己逼迫她尽快将温昭阳赶走,事情或许也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她扶起宋夫人道:“我自是明白你的,好在芳茂没有性命之忧,你也莫要自责了,要怪也是怪这个老妇,还有她这个该死的侄儿。”
宋远山见钱夫人如此说,心中大定,对钱大人拱手道:“事情前因后续都已理清,这两个人便由大人带回府衙审理,律法该如何判便如何判,我等绝不袒护!”
钱知州点了点头:“此恶徒杀人未遂,或判斩刑或流放宁古塔为奴。恶妇下毒,虽不致命,也是要蹲个七八牢狱。”
宋家夫妇松了一口气。这个结果对他们而言,已算甚好,发嫁赶走了温昭阳,也保住了与钱家的情谊。
宋慈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笑了许久许久,转身走到温昭阳身前,双手紧紧地捏着温昭阳的肩膀,看着她:“温师妹,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我,还是要他?”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宋母急得站起来:“慈儿,你胡说什么!”
宋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温昭阳,等她回答。
温昭阳的心仿佛被人撕开般,看着宋慈布满血丝的双眼。多年相伴,情感交织,他们如同连体婴一般,此刻却要一刀斩断!
痛!痛!痛!却又不知是何处在痛!温昭阳嘴唇颤抖。
如果可以,她也想拥抱他,继续守着他。可是人生没有不散场的宴席。她要去京城翻查旧案,早已做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而宋慈原本的人生若是没有她,他与钱芳茂作为锦州城最耀眼的两个男女,应该会相知相遇,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
淘金城屠杀案改变了一切。
就让这一切复归原位吧。温昭阳闭了闭眼,不去看宋慈的脸:“我选他。”
锁骨几乎快被捏断,温昭阳睁开双眼,看到宋慈怒到极致,冷漠愤恨的脸:“你别后悔!”
“对不起……”温昭阳低下头。
宋慈嗤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孤魂野鬼。当年若不是我可怜你,早就将你淹死在水潭中了!”宋慈冷漠地看着她:“早知你如此薄情寡义,当年真应该让你死在那里。”
“滚吧!从此刻开始,消失在我眼前!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宋慈将她朝着沈沉钟的方向猛地一推,转身大步迈出门外,泪水瞬间涌出双眼。一片迷蒙中,他彷佛看见多年之前,那个被自己拉出水潭的小姑娘。
那时他恨温昭阳的出现,恨因为她,父亲母亲整天争吵,最终疼爱自己的父亲弃家而走。少年孩童的怒气全部发泄到了当时只有五岁的温昭阳身上。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整治她。直到那一天,他将她推进了后院的水潭里。潭水不算深,但是足以淹没只有五岁的温昭阳。
她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个石头般落进水里,潭水瞬间淹没了她,只剩下右手伸在水面上。八岁的宋慈盯着那只瘦瘦的、小小的手看了许久,在同伴和家丁震惊的目光下,纵身跳了进去,将那个总是不吭声,会用愧疚的、担心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小女孩救了出来。
然而,十二年后,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