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师被魏寻这突如其来的、内容骇人的问题问得一愣,脸上闪过极其明显的错愕和不解。
她看着魏寻惨白的脸色,剧烈颤抖的身体,还有那双因为极致恐惧而瞪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这孩子怎么了?怎么会问出这种话?周回只是脚踝受伤了啊!
但多年的教学经验让她迅速压下了惊讶,她看到魏寻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几乎是崩溃的边缘。
她立刻放柔了声音,用一种温和而安抚的语气,清晰而缓慢地说道:“魏寻,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周回没有死,他好好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冯老师看着魏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强调,“他只是脚踝受伤了,刚才体育老师已经带他去医院做检查和治疗了。”
她伸出手,想要轻轻拍拍魏寻的肩膀安抚他,但看到他紧绷得如同惊弓之鸟的样子,又把手收了回来,只是保持着温和的注视。
“医生说,可能是扭伤或者轻微骨裂,需要拍个片子看看,可能要打石膏固定一下,但绝对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
冯老师尽可能详细地解释着情况,“体育老师陪着他一起去的,医院离学校不远,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魏寻呆呆地听着,冯老师温和的声音和清晰的话语,一点点渗透进他被恐惧占据的大脑。
没有死……只是受伤……去医院了……打石膏……
他的呼吸依然急促,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那灭顶的恐慌感,似乎被这番话驱散了一些。他眨了眨眼睛,原本空洞的眼神里,渐渐恢复了一点焦距。
“真……真的?”他看着李老师,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充满了不确定。
“真的。”冯老师非常肯定地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老师怎么会骗你呢?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很快就能恢复的。”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倒是你,刚才把老师和同学们都吓坏了。医务室的老师说你突然就晕倒了,检查了一下,说你有点贫血,而且血糖也偏低,是不是中午没有好好吃饭?”
魏寻被问到吃饭的事情,眼神闪躲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冯老师的目光。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冯老师看着他这个反应,心里大概有了数,也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身体是革命本钱,怎么能不吃饭呢?下午还有课呢。医生说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补充营养。我已经帮你跟下午的老师请过假了,你就在这里安心躺着,等会儿我让同学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魏寻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手指依旧紧紧攥着毯子。
周回没事的消息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头那块巨石并没有完全落下。
他还是担心,担心周回的伤势,担心医院的情况。
冯老师看他情绪还是不稳定,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帮他掖了掖毯子:“你先躺下再休息一会儿,别想太多。等周回那边有消息了,老师第一时间告诉你。”
魏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顺从地躺了回去,但眼睛却睁着,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显然无法安心入睡。
冯老师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轻轻离开了病房,打算去联系一□□育老师,问问医院那边的情况,也顺便安排同学送点吃的过来。
刚来学校第一天就交到朋友了?以前就认识周回?冯老师暗自想道。
医务室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魏寻自己略显紊乱的呼吸声。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跳依旧很快,手心也全是冷汗。
此时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和各种药剂混合的味道,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骨科诊室里,周回正坐在检查床上,右脚的运动裤已经被卷到了膝盖上方,露出了受伤的脚踝。
医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中年男医生,戴着口罩,正在仔细查看刚刚拿到的X光片。体育老师则站在旁边,双手叉腰,脸上带着焦急和些许自责。
“情况怎么样啊医生?”体育老师忍不住开口问道。
医生放下X光片,看向周回明显肿胀、并且带着擦伤血迹的右脚踝,语气平静地说道:“腓骨远端有轻微的骨裂,韧带也有拉伤。不算特别严重,但也需要好好固定和休养。”
体育老师松了口气,又皱起眉:“那需要打石膏吗?大概要多久能好?”
“需要打石膏固定四周左右。”医生拿起笔,开始开具处置单,“这期间脚不能承重,需要用拐杖。拆了石膏之后还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年轻人恢复快,但也不能大意,不然容易留下后遗症。”
周回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听到“四周不能承重”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体育老师,声音因为忍着疼痛而略显低沉:“老师,魏寻……他怎么样了?”
体育老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回问的是那个在操场上晕倒的转学生。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哦,你说那个新来的同学啊?他好像是贫血还是低血糖晕过去了,刚才看班主任过去了,应该在医务室休息吧。没什么大事,就是看着挺吓人的。”
周回听到魏寻没什么大碍,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但那份困惑和担忧并没有消失。
魏寻看到他流血时的反应太不正常了,那种恐惧和绝望,绝对不是简单的晕血或者关心同学能解释的。还有那个称呼……
他为什么会喊我老公?是一时口误,还是……?
周回的目光落在自己被打上白色石膏的右脚踝上,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
他想起魏寻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颤抖着说“周回,你怎么样”的样子,想起他指着那几个闯祸学生时愤怒又脆弱的表情,心里涌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这个新来的同桌,身上似乎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和伤痛。
医生已经开好了单子,让护士准备打石膏。
体育老师忙着去缴费。周回一个人坐在诊室里,看着窗外被楼宇切割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夜幕早已降临,将双城高中的校园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教学楼灯火通明,高二(一)班的教室里,晚自习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日光灯散发出均匀而略显苍白的光线,照亮了埋头苦读的学生们。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翻动的声音、笔尖划过作业本的沙沙声,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准高三生特有的紧张氛围。
靠窗的位置,周回已经回来了。
体育老师用轮椅将他送到了教学楼下,然后由盛遂阳和另一位热心同学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到了三楼的教室。
他的右脚踝裹着厚厚的白色石膏,此刻正轻轻搭在盛遂阳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张小矮凳上,以减轻压迫感。
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背脊依旧挺直,左腿自然弯曲,面前摊开着一本物理习题册,手里握着笔,似乎正准备演算题目。只是他蹙着的眉头和偶尔望向窗外夜色的目光,显示出他并非完全沉浸在学习中。
石膏带来的不适感,以及白天发生的一系列混乱事件,显然还在影响着他。
周回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拿起笔,视线重新落回习题册的电磁感应题目上,试图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是魏寻。
他刚从医务室回来,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比起下午在操场上晕倒时的样子已经好了很多。
医务室老师给他量了体温,又让他喝了些补充能量的葡萄糖水,叮嘱他一定要按时吃饭,注意休息。
他在医务室的床上躺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了些体力,但心里始终惦记着周回的伤势,一等到晚自习开始,确认周回应该已经回来了,便立刻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