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床上那个依旧沉睡的身影。
魏寻安静地睡着。
但周回此刻看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痛苦、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巨大秘密砸中的眩晕感。
他伸出手,想要去碰触魏寻,想要确认什么,但手指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起来,最终无力地垂下。
李诚迟说完那句话,就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回和盛遂阳的反应。他知道自己透露的这个信息有多么震撼,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掩饰更多了。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个信息能够让他们暂时不再追问,也希望不要给魏寻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盛遂阳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看面无人色的周回,又看看低头不语的李诚迟,再看看床上昏睡的魏寻,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走到周回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阿回?你、你没事吧?”他从未见过周回露出这样失态的表情。
周回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死死地盯着魏寻,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将那汹涌的情绪和那个可怕的猜测,一同关在眼底深处。
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的震惊和痛苦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更加浓重的、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再看李诚迟,也没有再看盛遂阳,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床上那个人的身上。
他走到床边,弯下腰,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魏寻露在外面的一点肩膀。
盛遂阳张着嘴,看着失魂落魄的李诚迟,又看看面无表情、但眼神复杂到可怕的周回,最后看向床上那个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魏寻,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完全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
他之前那些八卦和看热闹的心思,在这样沉重的真相面前,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对魏寻深深的同情和对李诚迟的理解。
怪不得他死活不肯说,这种事情,换了谁也难以启齿。
周回站在魏寻的床边,背对着李诚迟和盛遂阳。
他刚刚给魏寻拉好被子的手还停留在被角,指尖能感觉到被子下那人身体的微弱起伏。
李诚迟透露的不多。
但足以让他脑海中那个关于“前世”和“重生”的、疯狂而荒谬的猜测交织在一起,互相印证,逐渐勾勒出一个清晰却又模糊的轮廓。
如果那个猜测是真的,那么魏寻所承受的,就不仅仅是失去挚爱的痛苦,更是死而复生后,时时刻刻活在过去阴影下的自我折磨。
想到这里,周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住了,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床上魏寻那安静却脆弱的睡颜,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的心疼和保护欲席卷了他。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立刻把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告诉他自己在这里,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但他不能。
他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个猜测是否完全属实,更不能确定自己的出现对于魏寻来说,究竟是救赎,还是又一次的伤害。
而且,他自己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过于震撼的信息。
他缓缓直起身,转过身,重新面对着还沉浸在悲伤和恐惧中的李诚迟。
脸上已经看不出刚才那瞬间的震惊和痛苦,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沉重。
“他”周回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以前也经常这样吗?情绪失控,吐血?”
他没有再追问那个“死去的人”是谁,也没有追问具体的细节,而是将问题转向了魏寻现在的状态和过去的经历。
李诚迟听到周回的问题,身体又是一僵。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周回,看到对方眼中虽然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坚持,知道自己如果再完全回避,恐怕无法过关。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疲惫:“就这几次。”
他避重就轻地说,“以前......从来没有过。”
周回也推测出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他想起初见时候,魏寻眼里的深意,怕不是那时候就过来了。
“好。”周回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他现在需要休息。我们先出去,让他安静待一会儿。”
他看向李诚迟,又扫了一眼旁边大气不敢出的盛遂阳,“晚自习剩下的时间,我会跟老师再说一下,给他请假。你...”
他看向李诚迟,“你今天也早点休息吧,你状态也不好。”
李诚迟愣住了,他没想到周回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一种安排的意味。
他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说自己要留下来陪着阿寻,但对上周回那双深邃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拒绝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周回这样安排,或许是对他们都好。阿寻确实需要安静,而他自己,也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这过山车般的情绪。
李诚迟:“嗯。”
周回转头看向盛遂阳:“走吧。”
盛遂阳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好好好!走走走!让魏寻好好睡一觉!”
他刚才听着那番对话,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低气压中心。
周回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魏寻,眼神复杂难辨,然后率先迈开脚步,朝着宿舍门口走去。
盛遂阳也赶紧跟上。
李诚迟看着他们离开,又看了看床上的魏寻,最终还是没忍住,走上前,轻轻将被角又掖了掖,才红着眼睛,脚步沉重地跟着离开了宿舍。
宿舍的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魏寻均匀的呼吸声。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喧嚣,床上的人依旧沉睡着,似乎在用睡眠来逃避那些无法承受的痛苦和记忆。
三人沉默地走在宿舍楼有些昏暗的走廊里。
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中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周回走在最前面,脊背挺直,但步伐却不自觉地放慢了。
盛遂阳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脸上那副看热闹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一种挥之不去的震惊。
他时不时地看向周回挺直却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又回头看看走在最后、失魂落魄如同游魂般的李诚迟。
几次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都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李诚迟则完全是机械地跟着移动,低着头,不再发一言。
走廊尽头的楼梯口透进微弱的、属于傍晚的光线,空气中飘浮着楼道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