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金柳要送她回住处。沈玉看着她与城中村格格不入的车,坚持只让她送到地铁口附近。
金柳眼睛转了一下,也不知道想了什么,这次没怎么坚持,说好下午让人把她的衣服送去,告别离开。
此刻,沈玉坐在房间,书桌上摊开一本黑白线稿画谱书,她对着相同的一页已经盯了十分钟。
手机界面停留在金柳的对话框。
[金柳:到家好好休息。]
[金柳:周末愉快,微笑.jpg。]
不知道怎么回复。
金柳从她生活中消失的十几年里,她经历了初中、高中、大学,现在已经是工作的第四年。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她对金柳情不自禁地靠近,只是年少时期不成熟的过度仰慕。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去爱另一个人。
直至后来她发现自己温开水般的人生里,再也没有遇到过那样暴雨如注的心动。
她遇见很多人,拜访过很多客户。贫贱富贵、炎凉温寒,没有一个像金柳这样,只要一靠近,就会令她陷入极度的迷恋。
她的感情好像吊死在一棵树上了。
她身处茫茫荒漠,只在靠近金柳时,才得片刻绿荫护佑。
而金柳呢?
沈玉看着羊绒大衣,与其它衣物隔开,单独挂在小衣柜边侧。
她大概猜到,这是金柳专门给她准备的。
金柳,她——行事的过程精心计划,表现出来的举止率性自如,目的的达成水到渠成。
当局者只有在事后回顾时才幡然,已经不知不觉陷入她布置好的剧本。
金柳绝不会像她,冲动盲目,被一时的情感控制。
炽烈本身就是不对,成年人应该拥抱的是成熟、理智的情感。
她和金柳这算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她却这样迅速地再次陷入不可自拔之中。
不是太可笑了吗?
她已经长大了,可却还是如金柳所料:每次面对金柳,她都无法招架、全盘崩溃。心甘情愿地陷入她布好的一个又一个剧本。
沈玉重新点亮手机屏幕,从金柳的对话框点击返回,重新回到对话列表。
她找到群聊,发送添加张律师好友的验证申请,又从口袋翻出那张写明申请流程的纸,在桌上摊开。
她要先把这些事做好。
首先,预约精神鉴定。去面对医生的询问,数个问题,一个多小时的谈话,经历漫长的心怀忐忑,等待鉴定结果。
然后,去收集证明信。再次向别人暴露她有精神病史,房东、邻居、同事,曾经的老师、同学,那些人在听到这个信息后,还能如往常一样同她相处吗?
大概不会吧,但她也别无选择。
很不想重新面对这一切,她自以为早已逃离、彻底摆脱的事情。
如果可以,她宁愿在这个地方默默不动地待着,直到周启宏死掉的那一天,微笑着出现在他的葬礼上。
可是,总有一天,周启宏会知道遗产。如果在那之前,他还是她的监护人,这些遗产,会像妈妈的遗物一样,变更为周姓吧。
她无法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如果没有她的存在,这些遗产应该会充公吧,都是因为她,才会让周启宏有可乘之机。
她宁愿死掉,也不想自己成为这样的工具,被周启宏利用。可是,死亡不会解决问题,只会让周启宏得偿所愿。
她必须活着,把事情解决掉。
沈玉打开日历,把预约鉴定的时间、需要拜访的人,整理归类,添加为日程,又在备忘录上记下相关问题和注意事项。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时间已经五点多,她开灯,准备烧饭。
敲门声传来,一个声音说:“小玉妹妹,我是赵管家。来送衣服。”
沈玉开门,把她让进屋内道:“谢谢,另外这是上午借穿的外套,请帮我还回。”
赵管家脸上仍是微笑,好似早知道她会这么说,没说什么,收下衣服。她放下一份纸袋,说“来的时候,张姐刚做好饭,她请我顺便给你带一份。”
“好,请替我谢谢她,”沈玉转身,从抽屉里翻倒一会儿,抠出两个圆润的小东西,递出,“这是我做的平安扣,糯种,不贵,寓意平平安安,可以给家里小孩戴着玩。送给你,另外一个请帮忙带给张姐。”
赵管家拿在手心里看了一下,浅浅的绿色微透着光,笑道:“真好看,油润润的。小玉手艺真不错。谢谢。”
沈玉微笑,送别。
关上门,她又拉开书桌的抽屉。
一个米色的纸团中,包着枚粗糙的豆种白衣观音。
翡翠种水里,玻璃种地位最高,豆种最次,中间是由豆到糯再到冰的上升梯度,仅仅考虑种水,不考虑颜色、新老坑等因素,越透越冰价格越贵。
这件观音,如果作为商品,价格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