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硬的不行来软的,决定换策略,眼眶一红,声音软了下来:
“父皇……儿臣舍不得您,想多陪您几年……”
宋仁宗感动地拍了拍她的肩:“宁宁有孝心,朕很欣慰。”
宋幼宁眼睛一亮,感觉有戏:“那婚事……”
“那朕就……”
皇帝笑容慈祥,“让他先搬进宫来,让你们两个多相处相处……”
宋幼宁:“……”
御花园里
宋幼宁被抓回来三日有余了,要说这御花园哪比得上宫外。
美姬、美酒、美男,话本子……
那是一个也没有……除了景色好以外别无优点。
暮春的御花园,荷花池畔浮着新绽的嫩叶,杨柳飘扬,草长莺飞,水木明瑟。
而宋幼宁蹲在石头边,恶狠狠地往水里撒鱼食……
嘴里念念有词,誓要把抓她回来的黎扶宁碎尸万段。
池中锦鲤被惊得东奔西逃。
她怎么想都想不通,这怎么算她耽搁他了呢?自己跟他又没定婚,又没个夫妻之实的……
顶多就是小时候不懂事偷亲了他一口,被众人看见了,承诺给他一个帝夫之位……他怎么就成了她的人呢?
这黄口小儿的话也信?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讹上了?
年少时确实曾为那副皮相晃过心神,但经年岁月磋磨和兴趣的不和,也早如春冰化尽,消磨殆尽了。
她年幼时哪里知道他生活那么无聊……万一以后真成亲了,那还得了。
赌坊,他是不去的,说有辱斯文……
喝酒,他是一杯就倒的……
逗蛐蛐,不仅实力不行,还反过来说她不务正业……
每日都盯着她读书写字,不让去赌坊也不让去酒肆……生活无聊之至。
这婚要真成了,那还得了?……
一时骂得出了神,丝毫没有注意身后来了人。
“公主再喂下去,这些鱼怕是要胖得游不动了。”
一道嗓音自背后响起,惊得她指尖一颤,整把鱼食哗啦落水。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这宫里会用这种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同她说话的,除了黎扶宁没别人了。
“黎大人今日倒是清闲。”
她故意不转身,指尖拨弄水面,“公文都批完了?”
月白袍角映入眼帘,那人径自在她身旁蹲下。
阳光透过槐树枝叶,在他眉宇间投下细碎光斑,衬得那双凤眼愈发清透如玉。
宋幼宁瞅着张俊脸,咽了咽口水,黎扶宁这脸倒是一如既往的令她心动,只可惜性子过于无趣了。
“嗯,不过臣再忙……”
他自袖中取出油纸包,“也得过来讨公主欢心……万一公主赖账怎么办……”
“切”宋幼宁翻了白眼
拨弄着水面调侃道:“你是怕我又跑了吧,是父皇派你来监视我的?”
宋幼宁蹙眉看他,只见他手上拿着她爱吃的盐浸梅子。
“城东李伯家的梅子?”
她眼睛忽的一亮。
黎扶宁慢条斯理的将油纸掀开,酸甜气息扑面而来。
正是她幼年最爱的滋味,小时候呆宫里不能时常出宫门,父皇虽也是把她宠上了天,但有时候公务实在繁忙,无暇顾及她。
那时候她就去让求黎扶宁给他给她带爱吃的点心,久而久之,她的口味他也就滚瓜烂熟。
宋幼宁心头微动,却偏要撇嘴:
“惹本公主生气了就只知道拿点吃的来安慰人…。”
“还用小时候这套,本公主老早就不吃黎大人这套了”
话虽如此,手却诚实地拈起一颗,往嘴里塞。
“那公主如今吃哪一套?微臣去学来”黎扶宁看着她,唇瓣含笑。
梅子刚入口,听到这话差点没给噎死。
忽觉腕间一紧。
黎扶宁握着她的手腕就势查看,指腹摩挲过她手上的细痕:“前日翻墙划的?”
“才不要你管!”
她想抽手,却被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
“……”
冰凉的膏体混着他指尖温度,激得她耳根发烫。
“微臣身为公主未来夫君,微臣不管公主,那公主想要谁管?萧临吗?”黎扶宁眉头轻皱。
“咱两的婚事,八字都没一撇呢”宋幼宁撇了撇嘴,嘀咕道。
“那公主把那一撇給微臣补上……?”
宋幼宁:“……”
宋幼宁被他这句话噎住,耳尖的红晕一路蔓延至脖颈。
宋幼宁瞳孔微颤,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这个一向清冷自持、古板端方,连她故意撩拨都懒得搭理的黎大人,此刻竟是在……向她讨名分???
她呼吸微滞,思绪瞬间被拉回从前。
那时父皇派他来“教导”她,他便只是疏离地站在阶下,偶尔抬眸,一个清浅克制的笑,就足以让她心跳失序,辗转难眠。
没错,以前的她不仅是他一个浅笑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冤种。
还是一个就算他错了,她也会自己替他找借口的大冤种……
可如今……
他竟主动要她负责?
她身体僵硬,虚握着拳头,连回呼吸都不敢,只觉得脸上发烫,支支吾吾道:
“不过父皇乱点鸳鸯谱罢了,而且本、本宫……能管好自己!”
她终于憋出一句,声音却比平时软了几分,毫无威慑力。
黎扶宁低笑不语,指尖仍轻轻摩挲着她的伤口,药膏的凉意渐渐被他的体温覆盖。
“是吗?”
他抬眸看她,眼底带着几分狐疑,“不要微臣管……那小时候是谁爬树摘梅子摔下来,扭了脚踝,最后还得微臣背回去?”
“……”
“还有是谁偷偷溜去冰湖上玩,结果冰面裂了,差点掉进去?哭着喊着让微臣不要告诉陛下……”
“……”
是谁众目睽睽之下偷亲本官还信誓旦旦说:“等本公主长大,一定许微臣帝夫之位的?”
“黎扶宁!”
她羞恼地抽回手,“你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
他顺势松开她,却仍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嗓音低沉:
“微臣可不觉得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宋幼宁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那双平日里清冷淡然的眸子,此刻却温柔得让她不敢直视。
她别过脸,脸颊发烫,小声嘟囔:“……谁要你记这些。”
黎扶宁轻笑,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想替她捻下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槐花。
她下意识的闪躲。
黎扶宁愣了愣,随即又恢复了神态:“微臣当然得记得……”
他抬头,笑的人畜无害,偏生语气委屈得紧:
“微臣年少时蒙公主春宴当众垂青,一吻定情,大乾人人皆知,微臣是殿下的人,如今已二十有四了,还蹉跎至今。”
“若公主当真不愿负责......微臣唯有遁入空门,了此残生了。”
宋幼宁耳尖倏地烧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小:“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眼前这个素日端方自持的黎大人,此刻竟垂着眼睫,用最清冷的嗓音说着最委屈的话。
她不由想起那年春宴,自己借着酒意,众目睽睽之下在他颊边偷香的情景。
那时他耳根红透却强作镇定,而自己迷迷糊糊之中大着舌头承诺:”等本公主成年以后,必纳你为父君,本公主不是不负责任之人……扶宁放心……”
“扶宁放心……”
宋幼宁倏地一下脸如火烧……丢死人了。
“公主金口玉言。”
他抬眸看她,眼里仿佛含着一汪春水:“臣的清白...和婚事,您总得成全一样吧!”
宋幼宁一怔,猛地抬头看他。
这是黎扶宁能说出来的话?
这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一本正经的黎扶宁?她怕不是记错了?
当年那个连说话都要跟她保持三尺距离的君子,如今竟……(欲言又止的震惊)
他却已经直起身,神色如常地拢了拢衣袖,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伸出手牵她一起走。
宋幼宁盯着他的手愣神了两秒,又抬头看了看他俊的人神共愤的脸,羞愧难当,最终还是一把拍开:“谁、谁要你牵!”
说完,她拎起裙摆,大步朝外面走去,背影气势汹汹,耳根却红得彻底,反倒是像落荒而逃。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啊!
黎扶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扬。
他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