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雁亭站在树梢,盯着玉像看了一会,露出些了然,再听楚琬琮的声音,总觉得耳熟。待他跟着南行和楚琬琮到了车前,师雁亭恍然反应过来,这不正是跟楚珩联系的那个人吗?
那厢,南行把玉像用红绸包了,放在紫檀木盒子里,仔细收好,这才点火开车,楚琬琮忍不住问:“你这事做得太缺德了,怎么不仅毁人墓穴,还偷人家陪葬之物?”
南行一面倒车一面问:“哦,这是谁的墓?”
楚琬琮知道南行的潜台词,索性直白地道:“我的。”
“我信你的邪。”南行说着往山下开去,“说人话。”
“确实是我的,这人像不正是我吗?”楚琬琮偏不说人话,继续挑南行不想听的讲。
南行点了点头,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好,你的。”
两人便一路沉默着回了宾馆。
南行依旧当个宝贝似的收着玉像,楚琬琮也懒得多说,冲了个澡便要躺下休息。南行拦着她,说:“头发吹干再睡。”
楚琬琮便坐在床边,背对着南行,等南行帮他吹头发。
南行在吹风机的噪音里问,“你是打定主意不跟我说实话了,是不是?那玉像到底是谁?”
“真的是我。”楚琬琮叹气道,“你骗我出来,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不就为取这玉像么?你也没有跟我说实话,你要这玉像做什么?”
“你不是一早就猜到我要上葳蕤山?”南行冷笑一声,手里动作依旧是温柔的,“你不拦着我,装作毫不知情,楚琬琮,我怎么觉得你早就知道了?”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楚琬琮无奈地道,“这只取决于你怎么想。你要的东西也到手了,咱们总该回家了吧?我不放心楚珩。”
南行又想冷笑,讥讽道,“楚珩是你什么人啊?”
听到这句,楼顶上吹风的师雁亭不禁屏住了呼吸,认真起来。而后他便听到楚琬琮说:“你说什么人?楚珩是我儿子。”
“捡来的儿子,至于这么上心?”南行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无名火,放下吹风机,抱着手臂看着楚琬琮,“行,他是你儿子,你牵挂不下他。但你也没必要拿他当借口搪塞我,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瞒着我不能说,这跟我没关系吗?”
楚琬琮回过身来正色道:“有关系,但我没必要说。咱俩离都离了十好几年了,你过你的我走我的,你挖了我的玉像毁了我的坟冢,难道我还要认真向你坦白解释?”
南行气得不轻,一口气憋在胸口,他咬了咬牙,赞同道:“也是,这么多年了,挺没必要的。”
他转身走向浴室,听到楚琬琮在他背后低叹了一声。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他们两个在一起,永远是南行生气的频率比较高,楚琬琮叹气的频率比较高。时间长了,南行也就习惯了,自己生一会闷气,回头又没事人似的来找楚琬琮。
师雁亭见玉像没事,也就不打算久留。他有种微妙的感觉,偷听了楚琬琮和南行的对话,他心虚极了,总觉得冒犯,想想这是楚珩如今的母亲,他尴尬得恨不得立刻潜逃。
但他还是摸透了那两人的身份才走,纵然南行不信,玉像的确是楚琬琮。而千载已过,南行身上那点不寻常的血脉已经淡之又淡,他和寻常百姓也没有什么区别。好在南行懂得三五咒法,能自保,能护着玉像,也决计不会生出毁玉像之心,师雁亭不再刻意地听两人对话,又坐在宾馆楼顶吹了会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回到楚珩家里时,楚珩已经睡了。仿佛有所感应,楚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梦呓似的唤了声:“师雁亭?”
师雁亭靠在床边,身影一点一点显现出来,楚珩眯着眼瞧他,朝他伸出一只手。可他此刻半梦半醒,手抬了一半,又垂了下去,师雁亭靠近过来,发现楚珩已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握了握楚珩的手,那温热的触感让师雁亭烫着一般缩回了手,退回窗边,不再有所动作了。
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
师雁亭贴着墙壁,想起他入魔时,被鲜红的咒文缚在半空,咒化为锁链,反扣着他的手。当时乌云蔽空,不见日光,蓦地有灯火在天穹点亮,他看到两个提灯的神侍,中间站着白衣的神君。
神君向前张开手,仿佛隔空抚摸他的头顶,他听到神君平板淡漠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神君没有悲悯,没有愠怒,不带丝毫情感起伏地说:“师雁亭,你如今自困成魔,人与魔从来殊途,往后千年万载,你再看不见他、触不到他,他耳中再不会听到你的声音,他口中再不会念出你的名字。神爱世间人,不曾庇护妖魔鬼蜮,你自甘堕落,便有刑罚。”
他惨淡笑了笑,未放在心上,却见神君收掌握拳,刹那间数道天雷落下。